十月末的夜,不算太寒,不過蜀地的氣候也有些涼了,伴著林子間澀澀的秋風,青石山顯得陰冷而可怕。


    青石棧道口不遠處,張左耀和一個精瘦的男子麵對麵站著。他們自然不是在欣賞夜色,對麵的人便是南營統領,校尉趙慶榮。


    趙校尉和國字臉趙隊正比,矮了一些,略瘦的身材少了一分威武,卻也更顯精明,張左耀也剛到,招唿過後,趙慶榮說到:“大哥跟我說過你的事情。”


    張左耀借著火把能看清容貌,卻沒有多做端詳,畢竟人家管大:“是嗎?不知道趙大哥如何評價在下了!”


    “勇猛而不失才智!”趙校尉的話同人一樣短小幹練,可能怕張左耀不習慣,他又補充一些:“南城門和董璋次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一些。”


    張左耀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怎麽不知道趙隊正如此高看自己:“趙大哥過譽了,那有那麽好!”


    “說正經的,對於李家父子,張旅帥有何想法?”趙慶榮說話間,彎拐得大了點,這倒讓張左耀有些驚喜,和這樣的人說話,很舒心。


    “嗯,李老將軍我不知道,不過李泊洋,借父而威而已。校尉怎麽看?”簡略迴答,把問題拋了迴去。


    “嗬嗬,不必試探,沒有試探你的意思。都是右衛營的老兵,如果還用猜忌,那就不必談什麽了。”趙慶榮還是微笑著,顯得和藹可親。


    信任這東西,可遇而不可求,如果是別的義寧軍老人,或許會感動萬分,可惜張左耀他不是,他此刻要是信了這話,就是個笨蛋了。


    “謝校尉信任,左耀心理感激萬分,既如此,在下就實話實說了。”這種口不對心的話,張左耀發現自己說得越來越多,也不知是好是壞。


    強壓住對自己的鄙視,他才接著說:“李老將軍的事情,因為不識,在下確實不知如何講,不過,在下可以給將軍一個建議,孟都使何等英明之人,為何不對李家下手,因為他手上的義勝軍嗎?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李家之所以強盛,確是因為義勝軍,但他們沒明白義勝軍的一切卻是來自孟都使;此刻囂張一時不要緊,但如果有一天,他們認為義寧軍是他的李家軍,那麽,估計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吾等現在去和他們理論拚命,不合算!”


    趙慶榮皺起了煤頭,昏暗的火光把額頭的皺紋映成了川字:“張旅帥的意思是,放任他們,讓他們自掘墳墓?”


    張左耀剛在心裏誇這趙慶榮挺聰明,卻不想趙慶榮不等張左耀想完,又接著問:“張旅帥就不怕他們囂張慣了,沒等孟都使滅他們,他李家先把義寧軍這點老底子收拾幹淨?”


    “這……!”張左耀總不能說,李仁罕花一年培養嫡係,想幹掉我們時,孟知祥已經把李家滅了。


    “所以,更應該先下手為強!”還以為張左耀被說動了,趙慶榮想趁熱打鐵。


    張左耀雖然以前隻是在小超市工作,但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一眼就能看出這趙慶榮是不是個輕易改變想法的人,搖搖頭,他決定放棄:“趙校尉,既然是撇開天窗說亮話,那張某就不囉嗦了。要對付李泊洋張某不想參與。如果校尉有別的想法,可以等你滅了李家,再想我!”


    雖說互不統屬,但校尉一級已經比張左耀大很多了,這話一出口,張左耀已經做好反臉的準備。


    但張左耀同樣也明白,特旅獨立於其他軍,趙校尉就算和自己翻臉,隻要自己不和李家站到一起,他也暫時不會找自己的麻煩,為了確定這一點,張左耀繼續說到:“當然,張某以人頭擔保,一萬天,特旅和張某人都認自己是義寧軍,絕不會和李家參合什麽!”


    趙慶榮想開口,想想又停住沒說出來,看看張左耀,好半響,他才說:“好吧,有你這話,也不算白跑,不過希望你不是反複的小人。義寧軍根基深得很,不要讓我看到你的小動作!”


    “校尉放心……!”


    帶著威脅,帶著惋惜,趙慶榮離開了。留下滿身冷汗的張左耀,一來是對這個有些兒戲的約定感到不安。還有一點,是他很鬱悶的發現,每次都是事情發生了他再解決,每次都有很高的運氣成分,如果有一次,就一次他解決不了的時候怎麽辦?


    “得找後路啊!”張左耀搖搖頭,看著漆黑的夜色,唰的一陣冷風吹過:“靠,談事情,幹嘛找這麽恐怖的地方,真是……!”


    張左耀確實運氣,趙慶榮是個大肚而精細之人,這是他被張忠傑選為南營主將的重要原因。而絕不背離義寧軍,恰巧就是是趙慶榮的底線,南營的強大是允許張左耀的特營旁觀。而張左耀想到的則是李家囂張,南營卻是最後贏家。各自有心思,卻恰好不衝突,不是運氣是什麽……


    隨後的幾天,有消息說,青石縣各地小規模駐軍都有調動,而命令來自於縣尉李泊樣;


    同樣,南營則是不停的以查奸細,搜盜匪為由,四處小規模出兵示威,按新唐律令,營官駐軍出動不超過兩什,不算違規,不過實際到底每次是多少人,還不是南營說了算,青石官場暗流洶湧。


    而聽說也就是這幾天,成都指派的縣令就要到了,局麵又會怎樣,誰也說不好。


    縣城鬥個不亦樂乎,卻沒有人注意到,南浦鎮的特旅,原本莫名其妙的被當作炸彈卷進去,此刻又莫名其妙的退出來獨身一邊。


    南浦鎮北側,繞過青石山突出的一角,是一個小村,名北山村,如同張左耀家南村,西北麵的高家寨,南麵的趕子村一樣,這個村子也是歸南浦軍鎮,離鎮子隻有兩裏多地。


    “李哥,聽說了沒?牙門征集這年的徭役了。”說話的是北山村一個吳姓莊戶。


    而他叫李哥的人,則是他的鄰居,此刻正在村邊自家的地裏摘菜蟲,聽到有人喚,李哥抬起黑黝黝的臉,無奈的說:“知道,那年不一樣!誰來了都有理由。不是做這個就是做哪個。”


    “嗬嗬,你沒聽話人說告示吧!”吳莊戶得意洋洋說:“某去聽了,這次新來的牙門旅帥說雖然是徭役,但既然耽誤了大家的活,每上一天工就補大夥一斤糧!”


    李哥先是一喜,隨即想到可能是這個鄰家大郎開玩笑逗樂:“不可能吧,那有這樣的徭役?”


    “傻了吧,管他是不是真的,就算沒有一斤,給個六兩八兩不是也好?反正徭役沒有那年不出!”吳莊戶似乎隻關心有還是沒有,不怎麽關心到底是多少。


    “呸,你個笨蛋,到時候人家拍拍屁股不認賬,你還想造反啊?”李哥拍拍手,決定堅決不相信哪個狗屁牙門的告示:“我啊,隻求今年的徭役別太重,別幹到明年種糧就成。對了,你知道是做什麽不?要命不?”


    “說是修棧道呢!那活不算難,本來也是祖輩修的,槽口還好,就是伐木和上泥。”吳莊戶見李哥對於自己的消息不是很在意,頓時沒了興致,搖搖晃晃的往家去了。


    “棧道?”李哥不屑一顧:“修了過個一年半載又燒,燒了又要我們修,眼看冬天就要到了。還不讓人安生!”


    徭役征集其實一般都是由州府下發命令,不過南浦是軍鎮,一切就以南浦駐軍牙門為主,張左耀的做法是得到胡三的肯定後才開始的,而原因自然是為了商路。


    至於那一斤米,張左耀到是想多給,不過本來就是因為沒有錢,不得已才隻好冒著失民心的危險開了徭役,胡三等人好說歹說徭役如何應該,如何可行,他還是覺得征集工人無償工作太不合理,所以才有了一斤的補助,以蜀地的米價,也就是一天五到八文的工資,連隻狗都養不活,別說幹活的人。


    而徭役,則是鎮子周邊以村為單位,每五戶出一役,三個月工!而鎮子裏,則是以戶為單位,戶中男丁超過三人則征集一人!當然,在張左耀的提議下,殘疾者不算在內。


    一切安排下來,到是多了一個插曲,未免漏掉,或者將來重複征集,服徭是需要另行登記造冊的,可這樣一來到是發現一個問題,對照南浦的老戶籍簿後,發現問題是在太大,有的人死了好幾年還在簿上,有的人家早跑了也還在簿上,有的人家在南浦邊上住了幾年,卻沒有名字……


    於是戶籍本被拆成了頁,發放到每個村子,張左耀甚至暫停了三天的軍隊操練,全派出去監督各個村落挨家挨戶從新核對。由各村自己修改名冊上繳統計,南浦鎮來了一次以姓名人數為主的人口普查。


    而此刻,服徭役的告示已經發放完畢,派專人去閱讀,解釋,從十一月初一開始上工。張左耀卻高興不起來,反而一臉鬱悶的問:“怎麽這麽貴?”


    “旅帥,不貴了,我這可是磨破了嘴皮,人家看在咱們是當兵的,這才鬆口!”胡三一臉的委屈,他更鬱悶自己這隊正怎麽當得如此可怕,什麽破事都要幹,這不,他談妥木料的買賣迴來。


    哪想,張左耀卻不滿意,當然這也不是第一次了,白波隻能委屈,而他的旅帥每次也就表示不滿,如此而已,白波繼續幹活,他的旅帥則繼續嘮叨:“白波啊,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錢到用時方恨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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