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總是詭譎而多變,剛還自在傾灑的月光,突然濃重的雲層遮住,天際黑得好像掉入深洞一般。


    在宮門下鑰之前,兩輛馬車趕著進了宮,然後三皇子和四皇子換了軟轎,直接進了寧妃所在的明夕宮。


    寧妃向來畏寒,每次隆興帝都給她宮裏額外多撥些瑞炭,宮殿裏地龍燒得暖意融融,三皇子一進門就熱得脫下大氅,隨手甩給旁邊的四皇子。


    四皇子愣愣地接住大氅,低頭時眉宇間閃過陰霾,然後才交給匆匆趕來宮女的手上,又吩咐道:“你們全出去殿外守著,沒有吩咐,誰也不許接近。”


    管事太監連忙帶著滿殿裏的宮女、太監離開,三皇子坐下先喝了口茶,寧妃忍不住開口問道:“到底怎麽迴事,紀嵐是怎麽死的?怎麽會鬧到如此地步!”


    三皇子恨恨捏著瓷杯,咬牙道:“都是陸昭,是他夥同紀延和他女兒陷害兒臣,也怪我沒有防備,著了他們的道兒。我雖然極力去補救了,可那個女官十分難纏,就怕她真的能查出真相。”


    寧妃瞪著他道:“早就跟你說過,屈屈一個女官,殺了不就是。你偏要瞻前顧後,現在好了,她不光搭上了長寧侯,還嫁給長公主當兒媳,你就算想動手也難了。”


    三皇子搖頭道:“現在再說這些事也無濟於事,這次進宮是想和母妃商量個對策,若是那封密信真被發現了,咱們該怎麽辦?”


    那封密信,是他在某日被隆興帝罵過後,在家中喝多了酒,給舅舅京衛指揮使王元正寫的密信。


    他在心中訴說了皇帝遲遲不願立儲的苦悶,希望舅舅幫他拿個主意。


    王元正掌管京郊北衛營近十萬兵權,自然明白他這封信的用意。於是直接寫了封迴信,隱晦承諾隻要殿下能下決心,必定會調動京衛營裏的親信,帶兵殺進京城幫助三皇子武諫逼宮。


    可三皇子在酒醒後立即後悔,收到舅舅的密信如燙手山芋,連忙又寫信表示自己並無逼宮之意。但是那封本來應該焚毀的密信被王妃發現,那時三皇子因為庶子離世的事對她有些怨恨,於是王妃將那封信給偷偷藏了起來,想以此當作自己未來的底牌。


    直到王妃從刑部大牢裏出來後,並不理會三皇子派去接她的小廝,說自己沒臉迴王府,自請迴娘家反省。


    然後她又讓小廝給三皇子帶了句話,問他還記不記得兩年前八月他醉酒後發生的事。


    三皇子本就因為那封密信遺失而不安,被王妃一點撥立即就明白了,於是他匆忙趕去了紀家,原本隻想做足誠意將王妃先接迴來。可有人匿名在他進紀府前給他帶了信,說王妃會在給他的酒中下一種叫做馬桑散的毒藥。


    於是三皇子進房之後,格外留意王妃的一舉一動,沒想到真被他發現王妃往杯中倒了什麽東西,他氣得將杯子砸在地上,可王妃竟直接將自己那杯酒給喝了下去。


    三皇子沒想到她會這麽做,一時間失去理智,狠狠掐住王妃的脖子,問她那封至關緊要的密信究竟被藏在哪兒?


    沒想到王妃淚眼婆娑地望著他,隻喊了句夫君就倒地不醒,三皇子被嚇得六神無主,無論王妃是怎麽死的,房間裏隻有他們兩人,自己注定會背上殺妻的罪名,到時候他苦苦經營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這時他看見房裏巨大的銅鏡,突然想出了個絕佳的法子,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讓王妃死的更徹底一點。


    布局完一切後,他在房間翻找一番,卻並沒有找到那封密信,怕再耽擱下去外麵的丫鬟會闖進來,於是隻能先行離開。


    後麵的事果然全按他的設想進行,原本大理寺要以自殺定案,誰知紀延竟衝進宮裏在父皇麵前要求重審,偏偏陸昭又橫插一腳,讓那個女官秦桑來重查此案。


    三皇子也是後來才想通,這整件事隻怕都是陸昭的陰謀,他隻恨自己大意,未提前派人在刑部盯著王妃,給了陸昭和王妃接觸的機會。


    可自從秦桑接辦此案後,他隱隱感覺事情越來越失控,今日派去盯著紀家的人迴報,說紀首輔去了陸昭府裏,他心中實在忐忑,便和四皇子一起進宮找寧妃商議對策。


    寧妃撐著額頭,滿臉的愁緒:“你向來聰慧,怎麽會做出這樣的昏招?”


    三皇子羞愧地垂頭,又道:“嵐兒的死若是真被發現,還請母妃一定要想法子在父皇麵前為我求情,告訴他我也是被設計的,做這些都是為了自保而已。父皇想怎麽懲罰我都可以,但不要將此事公布於眾,我以往也立下許多功勳,希望能將功補過,將此事掩蓋過去。”


    他見寧妃露出為難神色,又道:“最麻煩的是那封密信,雖然已經過了兩年,但是舅舅在裏麵說了大逆不道之話,父皇必定會因此而忌憚他,說不定我也會受牽連。我已經在王府搜尋過,並沒有找到這封信,萬一這封信落在紀延手上……”


    他越說越覺得心神不寧,懊惱地抓著頭發,早已沒有皇子遊刃有餘的模樣,像個無助的孩童祈求母親幫助。


    寧妃眸光閃爍,確信左右無人,才傾身過去,壓著聲開口道:“你可有想過真的按你舅舅的意思……”


    既然大廈將傾,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三皇子在朝中累積的政治籌碼還在,讓王元正帶兵入京,以勤王之名鉗製住皇帝,讓他直接傳位給三皇子。


    三皇子聽得一震,隨即也低聲道:“我也曾想過這條路,可京城兵防嚴密,除非咱們提前籌謀,像現在這般被動地匆忙行事,成功的幾率最多隻有五成。”


    寧妃歎息著道:“若是那封密信真的到了皇帝的手上,一切都無力迴天。你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嗎?”


    三皇子將頭抬起,目光中閃過狠戾道:“除非,棄卒保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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