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又怕又怯,到底不敢和公爹硬著來,她都一把年紀了,要是真被送迴娘家去,像什麽樣子。


    她娘家爹娘都不在了,家裏是哥嫂當家,她迴去,去哪兒?


    戚氏不敢再鬧幺蛾子,隻得悄悄拉了女兒進屋,“玉竹,你去跟你爺爺說,你不要嫁到元家去,那元家都是泥腿子不說,一個個的還都是病秧子,你爺這幾天去元家跑了多少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打著和你結親的想法,指不定想著明兒就讓你爺白上門看診。”


    戚氏越想越覺得就是這個理兒,雙手緊緊掐住女兒的胳膊,又道:“你可要想清楚,你要是嫁到鎮上或是城裏,你就是少奶奶的命兒,不用下地幹活,多好。”


    陳玉竹被掐得生疼,低聲道:“我爺才是一家之主。”


    戚氏氣了個倒仰,“你爺是一家之主,你要是不樂意,你爺還能押著你去不成?”


    “我爺說讓我先相看了再說。”陳玉竹聲音低低的,這兩年,為了她的親事,家裏烏煙瘴氣,三天兩頭她娘就要發作一頓,別說哥嫂們害怕,她也很害怕了。


    既想快點兒找個人家嫁出去,又害怕一不小心又跳進另一個火坑,就像她兩個嫂嫂一樣。


    陳玉竹也勸過她娘,但她一勸,她娘就變本加厲,作得更厲害。


    還好她爺身子還康健,她娘要是太過分,她爺能壓得住。


    要是她爺沒了,陳玉竹在心裏歎一口氣。


    她忽然就有點兒憋悶,就感覺,沒有一個能讓她安心的地方。


    娘家不是家,婆家似乎也不能稱作家,她為什麽就投身成了女人,要是她也是男兒身,她就能和哥哥們一起跟爺爺學更多的本事,而不是隻能跟在後頭撿藥材,曬藥材。


    戚氏巴拉巴拉說了一堆,一扭頭發現女兒在神遊,壓根就沒聽她在說什麽,氣得她在女兒胳膊上擰了一下。


    陳玉竹吃痛,甩開她娘的手,“娘,我似乎聽見我爺叫我出去曬藥材了。”


    戚氏:“……”


    老大夫正坐在院子裏挑揀藥材,順便指導孫子們認藥辨藥,見孫女兒不太高興地從屋裏出來,就歎了一口氣。


    當年他們家窮,選兒媳婦時就沒那麽多講究,他一心撲在學醫上,想著女人家,好生養就成,其他即使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好好教一教便是。


    哪知道有的人半輩子都教不好。


    老大夫衝著小孫女兒招了招手,陳玉竹立馬收斂了臉上的神色朝著爺爺走過去。


    “你跟我到屋裏來。”


    老大夫起身朝屋裏走,也就是他平日裏給人看病的診房。


    陳玉竹跟著進來,心裏有些忐忑,“爺。”


    “嗯,你有什麽想問的沒?”


    陳玉竹一股腦兒的話一下卡住,再要開口就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了。


    老大夫和顏悅色地看著孫女兒,“罷了,你不知道怎麽說,爺爺來告訴你好了。元家,是個不錯的人家。”


    陳玉竹靜靜看著爺爺。


    “其實早在幾年前,我就有這個想法了,但那會你們都還小,你娘也鬧得厲害,我就想著,她好歹是你娘,要是能給你說一門更好的人家也不錯,就壓了下來,可她給你說的都是些什麽人家!”


    陳玉竹一言不發,這種話她不好接。


    “元家別的不說,心是善的,你看他們家對那個傻兒媳就能知道,他們家人不壞。”


    “以前他們家日子窮,如今也蓋起了新房,爺爺這麽多年看人,這點兒眼光還是有的,你去了,好好過日子,以後定然不會差了去。”


    陳玉竹小臉突然就紅了起來,“爺爺,我,我還沒見過那元大郎……”


    說完這半句膽大的話,陳玉竹就再說不下去其他。


    老大夫撫著胡須,嗬嗬笑起來,“是,是,還沒相看,等改天相看了再說,再說。”


    老大夫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陳玉竹的臉就更紅了。


    元大郎的臉倒是沒紅,已經相看過好幾個姑娘的元大郎感覺這次也不會成。


    但想到小妹都為了給她撈媳婦掉水裏了,(嗯,這鍋他背了)元大郎還是同意去了。


    這天,笙寶換上了一件簇新的小襖,戴上紅色小帽兒,被元大郎抱在了懷裏。


    她要陪哥哥去相看大嫂啦!


    哦,不,是哥哥帶她去找老大夫看看,可能她風寒還沒完全好。


    笙寶一路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元大郎傻樂,元大郎戳她一指頭,“你樂嗬個啥?”


    “去玩兒。”


    好久沒有出門的笙寶很高興兒,一點兒野不介意她風寒還沒完全好這件事。


    反正不用她喝苦苦藥,還能出去玩兒,沒好就沒好吧。


    其實,元大郎和陳玉竹是見過的,就是之前,元大郎來請老大夫時,匆匆掃過一眼,那時兩人都沒往這方麵想,看人時自然也沒留意。


    今兒陳玉竹也穿了一身新衣,正跟在哥哥們後頭在院子裏晾曬藥材。


    元老太和張氏先走進來,兩人一進院子,目光就落在陳玉竹身上。


    兩人的目光不算收斂,尤其是張氏,那是眼珠子都險些黏在陳玉竹身上,一副要把人心肝都掏出來仔仔細細打量的樣子。


    陳玉竹想不知道都難,她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元老太就輕拍了張氏一巴掌,轉身從元大郎手裏接了笙寶放在地上。


    笙寶是第二次到老大夫家,卻是第一次在院子裏走,她看著滿院子曬幹的藥材,都驚到了。


    好多好多草兒啊,有些草還特別眼熟。


    是的,很眼熟。


    笙寶好奇地邁著小短腿走上去,撿起一株藥材,扯了扯旁邊的陳玉竹,“姐姐,草兒?”


    她是個自來熟,也不怕生,拿著草兒就盯著陳玉竹的眼睛看。


    陳玉竹對上笙寶,輕唿出了一口氣,“這不是草,是桔梗,曬幹的桔梗。”


    “小梗草。”


    陳玉竹才想糾正笙寶,笙寶又拿起了一株草。


    “這是柴胡,你之前吃的藥裏就有。”


    笙寶的小臉立馬皺巴起來,“苦苦,不要。”


    好像又被苦到了的樣子,陳玉竹看得好笑,緊繃的身子也放鬆下來,沒忍住,揉了揉笙寶的小腦袋。


    “良藥苦口,生病了就得喝藥,喝了藥才能好,你要是不想喝藥,那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不生病就不用喝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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