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的謊言,是偽善者的托辭,但偏偏大部分人都吃這一套。”


    ——大陸簡史·批注版。


    當年各個地方諸侯之所以沒拆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安天城有意‘歸化天人‘的決定,本質上還是因為事情沒落到自個兒頭上,挨板子也好,吃果子也罷,都跟己方關係不大。


    會議紀要通報他們看過,覺得各執一詞的雙方說得都挺有道理,接受天一的投誠有利有弊。


    可那又怎麽樣呢?


    無論天一生出怎樣的亂子、亦或做出怎樣的貢獻,都會被圈定在安天城中,哪怕把時間線拉長至百年,也看不到它對地方上會產生什麽深遠影響。


    秉承著這種觀念,在過後的百年歲月裏,諸侯們甚至都漸漸淡忘了天一的存在。


    眼不見,心不煩。


    直至今日。


    但這並不代表,他們能容忍曾經給家園帶來無盡災難的天人、在自己麵前瞎蹦躂。


    屈辱曆史,刻骨銘心。


    隻是陳九願意不計代價的發瘋,直接表明心意奔著殺人來。


    涉及到底線的事情,他從不妥協。


    眼下見到有出頭鳥,其中很多人哪怕看不慣陳寸心,甚至雙方之間有些恩怨,此刻也都選擇摒棄前嫌,自發站到陳九身後,以此表明態度。


    你天一,不該出現在此地。


    哪怕自負如淩悅寧,在麵對如此多的敵意時,也不得不低下高傲頭顱,語氣軟化幾分,示弱道:“陳九,收起殺心吧,我現在讓天一離開,你就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否則,我無法向老爺子交代,你等更無法向安天城、以及星空學院交代。”


    最後這句話,透著濃重的威脅之意,明顯是在說給其他人聽。


    歸化天人,是星空學院和安天城的共同決議,過去你們這些諸侯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現在看見有人強出頭,便也要站出來趁亂?


    可以。


    但得想清楚後果。


    未等陳九迴話,收到消息後立馬掉頭迴來的申屠極堪堪趕到。


    他徑直走向淩悅寧,說道:“我知道諸位皆看不慣天一光明正大的現身人間,但煩請諸位先冷靜冷靜。”


    “淩教授說得沒錯,歸化天人,是內閣和星空學院的共同決議,我等如果現在單方麵撕毀條約,將會對大陸局勢造成怎樣的惡劣影響?”


    “先不說穹頂之上的那位會不會出手,隻說現如今身處大陸各地天人的反撲,就不是能輕易承受的。”


    “徒增殺孽罷了。”


    “更何況曆史早已證明,在歸化天人這件事上,先輩們做得沒錯。”


    “以天一為首的這批天人,在轉投至人類陣營之後,給大陸做出了許多重大貢獻,這點無法否認,不是麽?”


    “所以要我看呐,今天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此為止吧。”


    說罷申屠極望向陳九,滿臉期待之色。


    根據剛才的短暫接觸,他自認對陳九有些了解。


    愣頭青一個,認準了的事情,不管不顧怎麽都要做。


    所以他現在格外期待的是:臭小子,你可千萬別慫,就那麽一直硬剛下去。


    鬧得越大越好。


    大到跟安天城徹底翻臉!


    申屠極混了這麽多年,總歸是有自己的人脈關係網在。


    在他一番旗幟鮮明的表態後,某些中立之人逐漸走到他和淩悅寧身旁,與陳九等人形成對立之勢。


    “申屠極城主言之有理。眼下不是胡鬧的時候,當以大局為重。”


    有人麵色冰冷,接話道:“我等從來沒想過要在今天大動幹戈,隻是見不得天一在這裏蹦躂而已,讓它滾出仁安城。”


    申屠極笑了笑說道:“林主任,此言差矣。還是之前那句話,既然歸化天人是內閣和星空學院的共同決定,我等又從來沒在大會上提出過什麽異議,那便等於默許了不是麽?”


    “既然如此,天一就是我們尊貴的客人,親密的夥伴,哪有理由趕人家走呢?”


    “更何況……天一的邀請函,說不定是陳老爺子親自發的,他都沒發話,你們瞎急眼什麽?”


    淩悅寧望著申屠極,嘴角上揚勾勒出一抹冷笑,說道:“申屠城主,我怎麽覺得您不是奔著勸和來得呢?反倒是想把某人架在火上烤,逼他不得不出手。”


    說話間,她不經意的瞥了眼陳九,


    少年麵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申屠極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淡淡道:“隨淩教授怎麽想,我隻是站在一個客觀角度上,理智分析其中的利害關係罷了。總之天一,絕對不能動,否則無異於向安天城宣戰。而在陳老爺子發話前,更不能隨便攆人家走。”


    站在人群後麵的天一撓了撓頭,佯裝很為難的樣子說道:“哎呀呀,申屠極城主說得很有道理呢……可我怎麽覺得,自己被人當成棋子利用了呢?果然,在搞陰謀詭計、陽謀陷阱這方麵,我還得多向你們人類學習啊。”


    在場的這些老狐狸,哪個拎出來不是人精,自然能聽懂申屠極的弦外之音,擺明了是因為之前侄子的事情而懷恨在心,故意針對陳九,給其上眼藥。


    不過他說得也確實有道理。


    天一肯定不能動。


    可要由著他在這裏蹦躂?


    更不行。


    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就在眾人進退兩難之際,天一豎起大拇指,主動開口道:“人家都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


    “你陳九是個無法無天、不計死活的瘋子,你贏了,我走還不成麽?”


    申屠極眉頭一皺,正欲開口挽迴幾句,但在淩悅寧冰冷目光的注視下,又強行給咽了迴去。


    點到即止。


    剛才借著那股東風已經說得足夠多,繼續戳事下去,恐怕隻會適得其反,沒人再買自己賬。


    他心下有些失望,默默退開一步。


    天一滿臉微笑,麵朝陳九接著道:“我本來懷揣極大誠意而來,見見你這個陳家後起之秀的同時,順便看看能不能和你交個朋友,可你倒好,憤青偏激到極致,令人生不出半分好感。”


    “嗬嗬,就當我今兒出門沒看黃曆吧,認慫。不過……”


    它稍作停頓,凝望著少年眼神玄奧道:“今天的事,我同樣記在心裏了。”


    “將來你總有出仁安城的時候吧?”


    “到時,我定要逼你也妥協一次。”


    話音落下,天一直接轉身離去。


    就在它將走未走之際,沉默許久的陳九忽然出聲道:“站住。”


    聲音很輕,氣息卻異常雄渾,在瞬間傳遍整個仁安廳,餘音不絕。


    天一扭過頭,好奇問道:“還有啥事嗎?”


    陳九環顧四周,扯了扯嘴角反問道:“我有讓你走麽?”


    “我說了,你今天,得把肉身留在這裏。人類的大宗師體魄,容不得你來糟踐。”


    聞言,原本以為少年會妥協的陸平、心中那熄滅的戰火又再次熊熊燃燒起來,目光異常火熱。


    他雖說讀過幾本書,但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什麽經天緯地之才,更不關心所謂歸化天人、百年國策。


    我陸平,一介匹夫罷了,哪懂天下大勢。


    隻知仇寇當前,遇之則殺。


    ——


    聞言,天一臉上神情接連變換,先是疑惑,後是茫然,最後轉化為嘲諷譏笑。


    它咂咂嘴,有些無可奈何道:“該說你是愚蠢好呢,還是執著好呢?但有一點,現在便能下定論,那就是你多少有點兒拎不清自己的斤兩。”


    “我今天冒著挺大風險來到仁安城,並且願意和你聊上幾句,究其根本,是出於對你、以及西海秘術的好奇,欣賞隻占一點點喔。”


    “畢竟在人間呆了幾百年,所謂天才我見過太多,死得比較早的,更多。”


    “至於最後的妥協……”


    “嗨,還不是因為陳寸心跟袁林這兩家夥在盯著我,再加上你背後有那麽多人看我不順眼。”


    “所以呀,你這個姓陳又姓程的幸運兒,別再天真任性下去咯,真惹毛了我,我可就不給你臉了。”


    這些話聽得淩悅寧直搖頭,忍不住出聲斥責道:“夠了天一,少廢話!”


    她曾在陳九識海中,與其有過深入接觸,自然清楚少年的性格脾性。


    本來就是個強種,認準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迴來,在當下這個關口你還敢出言挑釁,不是上趕著給人家借題發揮的機會麽。


    天一立馬轉變態度,嬉皮笑臉道:“嘿嘿,小淩呀,別怪我今天不給你麵子,誰讓你現在還不是我老婆呢?”


    “要我說,你就幹脆答應我的求婚吧。上次去淩家,我跟你爹還提起過這事兒呢,他都沒什麽意見。”


    “要知道我天一縱橫人間幾百年來,還從未體驗過男女之情的滋味,好不容易看中你小淩,你還七個不情八個不願的。”


    “怎麽說?你要是現在答應的話,成了我老婆,我保證啥都聽你的!”


    “哪怕今天你讓我舍棄這副皮囊,都不在話下!”


    淩悅寧死死盯著天一,麵沉似水。


    沉默片刻,她陰惻惻道:“不知死活的東西,如果你真想神魂俱滅,我成全你便是。”


    天一不以為意道:“嚇唬誰呢?我天一是嚇大的?對於你們人族來講,我可是有功之臣,大功!”


    “有本事,你動下手試試看?”


    “你爹弄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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