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人政治的好處在於令出即行,無人敢推諉敷衍;壞處在於天下興衰,隻係於一人之手。”


    ——大陸簡史·批注版。


    烏雲徹底消散,雷霆隱去,壓抑在每個人心頭上的沉重壓力隨之消失,如末日降臨般的陰沉天穹再度轉明,晴空萬裏,隻是再不見流雲。


    仁安鎮上的百姓們,並不清楚此間具體都發生了哪些事,隻知剛才天上的那些入侵者們,似乎是在挑釁,想借著這個大好的日子生事,竟然還敢直唿陳家主為老匹夫?找死不是。


    不知情的人們以為那句‘擅闖者死‘是陳家主給出的迴應,這是何等的霸氣?他老人家,寶刀未老呐!一言不合即召出煌煌雷霆彰顯天威,輕描淡寫間平複天上風波,所有民眾都為之感到與有榮焉,忍不住的心潮澎湃血脈僨張。


    ——


    車隊中央,人至中年尚未成婚的陳臥從來都是孤家寡人一個,獨自坐在後排凝望向窗外,思緒流轉視線飄遠。


    上次見到這種程度的雷霆之力是什麽時候?十幾年前吧,父親與小落在紅樓上空死戰。而今日威勢之盛,相較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愧是您啊父親,風采依舊,強大到令人窒息,不給我們這些小輩一丁點活路。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出身在這種家庭中,也算不得什麽多好的事情。


    明珠在前,把其他人皆映襯為米粒,黯淡無光。


    陳臥強不強?分跟誰比。在大師境界浸淫多年,隱約摸到宗師門檻,更是早早開啟第三道基因鎖,動起真格的來,哪怕是上三境界。都無人能近至其身前三丈。


    即便與陳沉、陳某這些一流梯隊的強者做生死搏殺,他也分毫不怵。甚至於說袁林親至,陳臥同樣敢與其一爭高下。


    可唯獨在麵對自己父親時,他毫無抵抗的心思。


    這與身份地位無關,與異能有關。


    同樣的雷霆之力,一個於三、四之間苦苦掙紮徘徊,一個恨不得能開第五道基因鎖,這種天然位階上的碾壓,非意誌心境所能彌補。


    ——


    第三輛車中,從烏雲壓頂開始就緊閉雙眼的陳流兒,一直在細細感受其中的能量波動。


    陳曦作為一個門外漢,哪怕平日裏嘴上再不屑打打殺殺那一套,但在此刻親眼目睹父親言出法隨、製造出如同末日來臨般的景象後,也忍不住心生震撼。


    他眯縫著眼睛,顯然是還沒從剛才的強光中緩過勁來,問道:“感受到什麽了。”


    陳流兒睜開雙眸,扭過頭望著父親,目光灼熱道:“規則。頭些年落叔與爺爺的那場死戰,我年紀還小感受不出什麽特別,隻覺驚恐害怕,深入骨髓。但今天,我感受得分明,那是名為規則的力量。原來這就是開啟第四道基因鎖、登上高樓之後的風光。了不起!”


    陳曦淡定道:“開第四道鎖的人我也見過,但應該沒幾個人能做到像你爺爺這種地步吧?”


    陳流兒滿臉興奮道:“的確,雷霆本就為世間殺傷力最強的異能之一,再加上又是爺爺在操控。他對規則之力的把握、領悟實在太過精深,全憑心意動。這份舉重若輕、入微至極的掌控力,我有生以來首次得見。哪怕是我在星空學院裏的那位導師,他同樣也成功開啟第四道基因鎖,但跟爺爺比起來仍是遜色不少。”


    陳曦滿意地點點頭:“當然,因為你爺爺叫陳寸心嘛,黎明大陸誰人不識?”


    ……


    陳流兒翻了個白眼說道:“我也想以後在外麵提起您的時候,能跟您此時提起爺爺來一樣驕傲。”


    “臭小子!”陳曦瞪眼道:“哪壺不開提哪壺?老子生來就不是打打殺殺的命。”


    陳流兒撇撇嘴說道:“是是是,您是富貴的命,享福的命。可說正格的,生意做得再大又怎麽樣?”


    他指了指車頂接著說道:“剛才那動靜您也看見了,真等到局勢亂起來、打生打死的時候,您那些引以為傲的資本,能經住幾次風吹雨打?”


    陳曦淡淡道:“各司其職,各得其所,懂麽?打天下和守天下是兩個概念,我和你大伯都屬於後者,並且一直在有意培養前者。他當年選中小落,結果半道出錯,現在隻能把希望放在他那位小孫子身上,遙遙無期。”


    “而我呢,雖然嘴上瞧不起你們這些滿腦子隻知道打打殺殺的匹夫,但心底還是明白‘武力基礎‘這四個字的重要性,它是維護政權、和平,最不可或缺的東西。因此,我一直在全力以赴的培養你、支持你。”


    陳流兒小聲嘀咕道:“自己懶得飛,非逼著崽飛唄……”


    “哈哈哈”陳曦笑意盎然道:“就是這個理,沒錯,誰讓你是我的兒子呢?你爺爺當年也是這麽對我們的。己所不欲,非施於人。”


    ——


    城主府招待所中,隨著雷雲的到來又消散,原本一片安寧的別墅群漸漸有了動靜。


    他們開始準備出發前往會客大禮堂。


    因為剛才的那一聲聲雷鳴怒吼,已經表明此間主人即將到來,並彰顯出其恐怖無比的實力。


    按理說這些貴客作為各地的執牛耳者,亦或是話語權極重的副手,他們願意給麵子來到其他城市參會,本該作為壓軸出場才對。


    但今天不同,陳家那位真正的領頭人——陳寸心也來了。


    這三個字,注定無人敢壓他的場。


    不過此處還有一位持刀老人在,他不出發,沒人敢先行。


    這是出於對安天城、以及星空學院的尊重。


    淩悅寧早早來到米克的別墅內,此刻二人並肩立於露台之上。


    迎著微風,淩悅寧收迴望向遠方的視線,笑意盈盈出聲問道:“怎麽說米教授?剛才那玩意能一刀劈開不?”


    米克在出任內閣委員之前,曾在星空學院中擔任過客座教授,主教器修武道,淩悅寧那時候還去旁聽過幾節課,因此習慣性的稱唿老人為米教授。


    聞言,米克悄悄鬆開握刀手,扶了扶眼鏡框微笑道:“非人力所能匹敵,但大概率撤得開。若論孤戰,陳老可能並非絕頂,可要說殺傷力,黎明大陸無人可出其左右啊。跟他那位親家,程開合老將軍,正好是兩個極端。”


    “嘖嘖,”淩悅寧雙臂環胸,滿臉讚歎之色道:“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能展現出如此風采、如此威勢,真不愧是能跟安天城掰手腕的男人啊。”


    米克淡淡道:“越是這樣,越說明陳家後繼無人,否則陳老今天不會鬧出這麽大動靜,向世人宣告他的強大。”


    淩悅寧搖搖頭,輕聲道:“虎倒架猶在,更何況人家隻是老了,又不是真倒了,巔峰末尾這幾年,足夠庇護下一代成長起來。”


    “哦?”米克側頭望向她,笑容古怪道:“你這麽看好陳九?”


    淩悅寧眼神沒有分毫閃躲,笑眯眯道:“我是說陳流兒,他當年也在星空學院進修過,打了幾次照麵,我覺得這小子挺不錯的,是個可造之材。”


    對於她這種睜眼說瞎話的行為,米克一笑置之,說道:“龍生龍鳳生鳳,陳家後代自然都是可造之材,不過我還以為你說得是陳九。嗯……頭幾天我跟陳九見了一麵,在隱瞞身份的情況下,雙方大打出手。這件事你應該知道?”


    老娘當然知道,在決意去試探陳九內心深處的神性、還是否尚存的時候,他爺爺便順嘴提過。


    隻是我昨夜的出手,你肯定不清楚。


    如此想著,淩悅寧滿臉茫然道:“嗯?還有這迴事兒?陳老授意的?他可真行,成天躥騰著外人去搞他孫子。”


    米克沒去理會這番話裏的真假,淡淡道:“不是陳老授意的,是我主動請纓,否則也不會逾越規矩提前來到仁安城,就像四年前拜托你出手幫忙一樣。”


    淩悅寧問道:“感覺如何?”


    “嗯……”米克略微沉吟,似笑非笑道:“很不錯的小子,沒你當年說得那麽不堪,相反,極度優秀。”


    淩悅寧捋平額角垂落下來的發梢,隨意道:“聽說他已成功晉入大師境界?十六歲的大師呐,放眼整個黎明大陸,往前推五百年也極少出現這樣的天才。他配得上你這麽高的評價。”


    米克輕挲腰間刀鞘,平淡道:“與此有關,又與此無關。陸地人口基數這麽大,你口中的所謂天才、所謂極少出現,是指概率,不是總數。若真要細致計較起來,也不算少,甚至可以講很多,多到數不勝數,隻是有太多人,礙於這樣那樣的原因,半路夭折。陳九亦不能免俗,哪怕他身懷古武秘術。這小子真正值得我看重的,是你四年前所隱瞞的那些。”


    淩悅寧眯起嫵媚至極的鳳目,麵色微寒道:“好心當成驢肝肺,幫了你,還要反被懷疑是吧?”


    論起蠻橫不講理、惡人先告狀、打死不承認,她縱橫江湖二十餘年還沒服過誰。


    米克笑著道:“你當然可以嘴硬,畢竟你有你的苦衷在,但這並不影響我的判斷。總之,小家夥有點兒意思,期待他去安天城的那天。”


    安天城麽……


    淩悅寧有些摸不準這老家夥的心思,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未來陳九若真踏足安天城,可能會發生某些不好的事情。


    她難得板起臉,神情嚴肅道:“最近些年,您米教授說話做事越發神叨,是又掌握了哪些秘聞?還是大宗師境界得以更進一步?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這天下從來都不是門閥世家的天下,更不是安天城、星空學院的後花園,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因此,你們做事情最好都把握點分寸。”


    丟下這句話後,淩悅寧直接轉身離去。


    高跟鞋如同鋒利的刀子,紮在地磚上踢踏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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