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從來都是血腥、殘酷的,從來。”


    ——大陸簡史·批注版。


    淩悅寧萬萬沒想到,原來在陳寸心的心裏,陳九這個孫子的道德底線竟然如此之低,所有種種都是演戲?神性結論也為虛妄?


    她不太讚同老人的判斷,反問道:“生死之間仍不得見真性情?”


    陳寸心的語氣不似在開玩笑,認真道:“你怎麽能確定,我們所認為的生死之間,對九兒來說就是真正的生死呢?四年前於九兒的識海中,你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老朽不清楚,但至少今晚,那小子既然敢去,肯定有他的把握在。別說你是奔著試探去,哪怕真鐵了心的要殺人,九兒也定能安然無恙歸來。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基於我對九兒的了解。又或者說,這小子在乎的壓根就不是生死?我們所布畏的大恐懼,對他來講不過爾爾。”


    如果此刻陳九本人在場,並聽到老爺子的這番結論,一定會豎起大拇指由衷讚歎一句,生我者兩人,知我者,唯你也。


    淩悅寧沒有對老人的揣測發表自己的看法,換言道:“世上人心最難測,時間會證明一切。總之今晚多謝您了。”


    陳寸心同樣沒再多說什麽,應聲道:“嗯,不必客氣,時候不早了,明天見。”


    “好的,您也早些休息,悅寧現在先迴招待所。”


    “嗯。”


    ——


    ——


    束家作為仁安城裏的老牌世家之一,傳承逾百年,商業版圖橫跨整個仁安城,各行各業都有所涉及,底蘊深藏。


    目前作為陳曦明麵上的馬前卒,看似唯他馬首是瞻,實則二者之間更多是合作關係,談不上尊卑。隻是束家現在的掌門人束正,一直秉承低調做人、做事的道理,甘願藏在幕後,自己永遠不去出風頭,能實打實的賺到錢就行。


    在這一點上麵,最近幾年逐漸接手家族產業的束芯,深得其精髓:錢可以賺,名頭不能攬。


    正是由於這份低調務實的性格,讓仁安城裏那些真正了解內幕、並且掌權的人,對父女二人的評價都很高,更樂於找他們合作,束芯頭幾年也因此獲得一個新的發展機會。


    衣食住行的衣。


    和分管外貿的某位副鎮守合作,先是弄倒閉一家老牌服裝工廠,再以低價收購,隨即擴大產能,招納大陸知名設計師前來背書。


    緊接花重金打造品牌形象,瘋狂讚助、舉辦時裝秀場,大談工匠精神,手工用料如何珍貴;大講服飾文化,設計思路如何複古,反正怎麽裝逼怎麽來。知名度鋪開之後,再以一個極高昂的價格打入市場,主打一個奢侈、高定,很快火遍仁安城及周邊城市。


    嚐到甜頭之後,束芯立刻創建出一個子品牌,還是老一套的東西,先打響知名度,然後換賽道,開啟親民路線,直接入局搶占中低端市場份額。


    她秉承著薄利多銷的理念,再依靠束家本身的龐大體量、人脈資源,迅速占據超過一半的市場份額,並且還在不停的擴大生產線,壓縮成本打價格戰,進一步擠壓同行們的生存空間。


    短短幾年間,手段老辣的束芯,在服裝行業隱約有一枝獨秀的趨勢。


    以至於現如今的仁安城十五重鎮,其中銷售額最大的十家服裝工廠,有七家都姓束。而奢侈品牌高定門店,基本全有束芯的影子,要麽是她開的,要麽是她入股。


    之前陳九於落陽鎮時,給陳沉買了套禮服,雍容華貴,而這恰巧就是出自束芯旗下的那家公司。更恰巧的是,這個消息很快就被傳到了她這個大老板耳朵裏。


    按理說束芯作為統籌全局的一把手,是不會在意底下門店的運營管理銷售細節,別說遠在落陽,哪怕是仁安鎮上、家門口的旗艦店,束芯本人都很少過問。偶爾跑一趟也是因為來了很重要的客人,她不得不去作陪,比如說上次趙傳久一家的變故。


    寸就寸在周末即將要舉辦的商會,束芯這個服裝公司的老總明明是坐擁金山,反而有些挑花眼,在好幾件禮服中舉棋不定,好看的不夠優雅,優雅的不夠性感,性感的不夠莊重,不知該選哪件合適。後來幹脆向底下人征集各個門店的鎮宅寶貝,試試能不能找到看對眼的。


    於是乎在今天上午的時候,有近百張圖片傳到束芯電腦中,供她一一瀏覽挑選。


    最終確定下三套,其中一套便是陳九買的那個。


    打電話過去,落陽鎮那邊的負責人倒是慌了神,一口一個束總對不起,說底下人溝通時出現了差錯,那件禮服已經被賣掉了。


    束芯倒也沒太在意,畢竟隻是覺得那件禮服還不錯,但又不是非它不可,賣掉反而是好事。


    壞就壞在底下那個經理多嘴提了一句,說聽講是一個少年郎買走的,大氣的很,掏錢不眨眼睛,可看著麵生,應該是外地人,要不要跟他溝通一下,我們再把這套禮服收購迴來?


    當時聽到這話,束芯眉頭立刻深深蹙起,隻關注到七個字字:少年郎,大氣、麵生。


    她腦海裏第一時間就浮現出陳九的模樣,下意識便想問個清楚,但又覺得沒必要,或者說沒有追問的理由。


    自己前些時候都已經率先表露出一刀兩斷、再不來往的態度了,現在還關心他做什麽?沒有意義。


    當即束芯便直接掛斷電話,還給落陽鎮分公司的負責人嚇得不輕,心說這姑奶奶又怎麽了,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對我心生不滿吧?


    所幸電話很快又迴撥過來,束芯終究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仔細詢問著那位財大氣粗少年郎的長相。


    負責人很快反應過來,咂摸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來,但隻敢放在心裏不敢付諸於口,迴了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下去問一問然後再給您迴話。


    很快一段監控視頻就傳到束芯這邊,不是陳九又是誰?身邊還帶著個女人,但她似乎有所察覺,一直在有意的避開攝像頭,從始至終沒有被拍到正臉,隻能看出身材極其高挑。


    束芯當場爆炸,甩手直接將電腦摔個稀巴爛,心中怒火大作,胸膛止不住地上下起伏著。


    好你個花花公子!千金一搏美人笑!


    ——


    時間過去許久,束芯才逐漸平靜下來。


    她揉了揉臉頰,忍不住捫心自問:束芯啊束芯,你究竟在發什麽瘋?你有什麽資格管他的事情,生他的氣?你以為自己是誰?再者說人家身份如此尊貴,帶個女伴去買禮服,千金一擲,為明天的商會做準備,不是很正常麽?


    理智如此想,但女人在心中有情緒的時候向來不願意講道理。


    她很快又惱怒起來,憤憤不平喃喃細自語:陳大少爺,原來你跟外麵那些男人也沒什麽兩樣,無情無義到極點!說好了大家做朋友,我不就掛你一次電話麽,至於就徹底斷絕聯係、當做從來都沒認識過麽?那你之前的那些關心又算什麽?也不知道來找我問問具體情況!萬一我是遇到什麽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不得已而為之呢?


    沒來由的惱怒之後,即是糾結。


    一直持續到現在,月朗星稀。


    傍晚從公司迴家之後,束芯就直奔樓上臥室躺著,從頭到尾滴水未進,連姿勢都沒什麽變化,雙目無神斜躺在床上,怔怔盯著天花板看,腦海裏不停盤旋著白天的那件事。


    聽底下人說,跟陳九一塊去的那姑娘眼生的很,不似本地人,長相卻極為出彩,氣質清冷異常。


    她會是誰呢?


    大概也出身不凡吧,否則入不得陳九的法眼。


    仁安城裏的?


    跟陳九又是什麽關係?


    胡思亂想間,束芯忽然自嘲一笑:“嗬嗬,能是什麽關係?都親一塊去了……真不愧是陳家大少爺呐,身邊總是不缺女人。”


    語氣中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澀,以及淡淡的憂傷。


    就在此時,她好像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似的,猛地坐直身體,愣愣看著前方蹙眉不語。


    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情緒波動?


    自己不該有。


    難道……


    真像母親所說,我喜歡上那小子了?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的感情怎會如此廉價、隨意?


    束芯開始從頭捋起。


    ——


    半個鍾頭後,眼神迷惘的她漸漸恢複清明,給出一個自己覺得還算合理的答案。


    大概是出於一種慕強心理吧?


    導致我一直在帶著濾鏡看陳九,豔羨他身世背景、超凡實力的同時,也隨之產生某些不著邊際的非分之想,壓根談不上所謂情感。


    嗯,一定是這樣,否則沒法解釋,那就是個小屁孩而已!


    明天過後,與他應該就再也產生不了半點兒交集了,隻當夢一場吧。


    束芯重新躺迴床上,閉上雙眼強行入睡,不斷給自己施加著心理暗示。


    ——


    束芯口中的小屁孩陳九,在等到趙傳久來接人之後,簡單跟他述說了一下今晚所發生的事情,其中有真有假,關於淩悅寧則是隻字未提。


    善意的謊言,某些時候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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