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是一種胸懷,一種境界,一種禪意。”


    ——大陸簡史·批注版。


    讀完那封信的陳九有些感慨,也有些欣慰。


    陳落,自己這輩子名義上的父親,原來在那時就已經放下。


    可惜來得太晚,白白受了自己一記手刀。


    黑暗湧動毀掉那封信後,陳九帶著萬年青和一些其他禮物去往四號院,拜訪姑姑陳箜。


    一家人都在,那位姑父也是仁安城中某位世家子弟,可在陳箜麵前實在不值一提,處處都顯得畏畏縮縮,以夫人為尊。


    陳九倒是能理解,畢竟陳家這兩個女丁,看似歲月靜好不理世事,可畢竟是他陳寸心的女兒,生來骨子裏就自帶幾分狠辣霸氣。


    見到侄子前來陳箜非常喜悅,與那盆萬年青一樣,深得她心,拉著就是一陣噓寒問暖。


    一會兒捏捏少年的肩膀,說長高不少,也變厚實許多,在紅樓裏沒少受罪吧?都怪你那狠心的爺爺,咱們九兒才多大年紀啊?就扔到紅樓裏不管不問,憋了四年才給放出來。


    一會兒揉揉少年的臉頰,嘖嘖誇讚著侄子的俊美長相,等再過幾年徹底長開,氣質一起來,得迷倒多少小姑娘?


    一會兒詢問起陳九未來怎麽打算,是接著迴紅樓曆練,還是到城主府謀個差事?星空學院最好也去一趟,那裏聚集了大陸上所有頂尖的人才,見識見識總沒錯。


    一會又怕陳九出來以後不適應外麵的社會環境,硬是塞給他一張銀行卡,說數額不多,兩千萬而已,做姑姑的一點兒心意。現在這年頭,沒錢寸步難行,你拿著錢是想吃點喝點,還是買點兒什麽,都隨你。


    我他媽吃什麽喝什麽能用掉這麽多錢?


    當時陳九就有點兒無語,在心裏暗自吐槽。


    幸好陳箜又補了句,投資也行,總之都隨便你。腰間有錢心裏不慌嘛,花完了、或者賠光了也沒關係,再來找姑姑要。


    陳九沒再三推搡,客氣了兩下後就安然收盡口袋,迴了句:“長輩賜,不敢辭。”


    他能察覺到眼前這位姑姑的真心。


    女人從小到大對幼弟陳落,是發自內心的疼愛,現在正主遠在東海,歸家遙遙無期,這份愛就延續到了侄子頭上。


    她的兩位女兒,陳九名義上的堂姐,同樣態度很溫和,皆在城主府中任職,半開玩笑道:以後若在城裏遇著什麽不方便出麵的麻煩,盡管來找姐姐們。


    唯獨陳箜的獨子,也是幼子,對陳九態度很冷淡,有一茬沒一茬的搭著話,興致缺缺。


    陳箜還給兒子找補著,罵他是天天隻會尋歡作樂,喝酒喝壞了腦袋,對誰都這樣一副要死不能活的態度。


    陳九沒有在意,隻是有些無語。


    這小子,你大哥陳流兒還沒對我怎麽著呢,你先跳出來不開心了?


    四年前自己初返迴陳家時,這位堂哥與陳流兒靠的極近,談笑間點頭哈腰,有些諂媚。


    那一幕,他看得分明。


    家長裏短間,時候已至正午,耐不住姑姑的再三挽留,陳九和她一家人吃了個便飯。


    說是便飯,可陳箜大概是把仁安城裏所有的名廚都請來了,各式各樣的精美佳肴如同流水線上的飲料似的,一盤接著一盤,令人眼花繚亂。


    陳九有些架不住這種熱情,吃完飯後趕緊告辭,在陳箜戀戀不舍的挽留目光中,一步三迴頭地揮手告別離開。


    這邊他才離去,陳箜的臉色立馬冷了下來,指著兒子道:“你,過來,跟我上樓。”


    青年非常不情願,可礙於母親的威嚴,依舊老老實實跟著上了樓,頭耷拉著滿臉喪氣模樣。


    才入書房,陳箜隨手抄起一道戒尺,狠狠抽在兒子身上。


    青年默默受著,沒敢吱聲。


    陳箜又抽了幾下才算解氣,雙手叉腰瞪著他,滿臉怒其不爭的表情說道:“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流兒那邊還沒怎麽樣,你先跳出來表忠心?”


    兒子今天之所以拉這副鬼勁頭,她一眼就猜出個七七八八,無非是陳流兒那小子向外界透露出不喜陳九的態度,整得一群人迫不及待的蹦出來站隊。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兒子也會幹這麽愚蠢的事。


    青年有些委屈,揉著生疼的屁股,小聲解釋道:“不是啊,我就單純不喜歡那小子嘛,您瞧瞧他那副裝叉的樣子,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陳箜抽了抽嘴角,冷聲道:“如果是流兒暗中指使你們這些堂兄弟姐妹,團結起來孤立小九,亦或者是你自願跳出來表忠心,那我還能理解,畢竟要允許蠢貨有自己的想法。可如果僅僅是你憑借個人好惡情緒而做出的判斷,下的決心,那我真得好好權衡一下了,你到底還適不適合待在陳家生活。與其讓你成為他們明爭暗鬥的犧牲品,不如早早分家快活一生。”


    眼見母親動真怒,青年瞬間慌了,連忙擺手解釋,實話實說道:“好吧好吧,我承認有流兒哥的因素在。您是不知道,他可煩陳九了,那些明麵上的原因倒在其次,主要暗地裏,陳九這小子做事太不地道!您知道四年前,還有幾天前,分別發生了什麽事兒麽?”


    陳箜點點頭,平靜道:“嗯,落陽鎮,以及趙傳久。”


    “啊?”青年有些傻眼,呆呆道:“您都知道啊?”


    陳箜瞥了他一眼,輕聲道:“陳家直係子女,都有翻閱紅樓內參的權利,我平時悠哉悠哉慣了,可不代表我真的不問世事。”


    四年前陳九於送行的路上,一記致命手刀差點貫穿其父陳落的胸膛,後來悄摸出行遊曆至落陽鎮,又攪出一番風雨,陳某、陳沉、袁林、天人、程開合,這些大人物一個接一個的粉墨登場,最後陳九從天人的手中逃脫,平安歸來,於紅樓地下城中潛心打磨四年,雖然不知道這期間具體發生了哪些事情,可那疑似大師的境界,做不得假。而他才多大年紀?


    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不顯示出陳九的非同尋常,身為陳寸心的女兒,她陳箜怎麽可能不關注?


    說著,她眉頭微皺,反問道:“流兒連這些事也跟你們說?”


    原來還以為自己掌握了些機密情報的青年,這會兒頗受打擊,有些低落道:“是啊,前段時間大家在一塊吃飯,流兒哥喝多之後說得。當然,我知道他沒喝多,借著酒勁半真半假的傳遞態度嘛。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您看啊,如果不是陳九這小子的突然出現,流兒哥是不是板上釘釘的第三代領頭人?從武道至異能,無一不是其中佼佼者,更何況他還是年輕一代中,唯一一個在星空學院修滿全部學時的存在,文治武功樣樣拔尖。這麽看,妥妥的未來陳家掌門人嘛。”


    “可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偏偏這時候陳九蹦出來了,莫名其妙的蹦出來。天資不輸流兒哥不說,背景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西海遺民,西北程家,更關鍵的是,還有小舅陳落的傾力相助。嗨,這句是廢話來著,人家是父子嘛。”


    “相比較之下,富可敵國的二舅陳曦,以及那位同樣出身世家的二舅母,就顯得有些弱勢了。”


    “在這種情況下,爺爺肯定會把未來本該獨屬於流兒哥的資源,分出來一部分給陳九,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再加上……嗯……還是那句話,陳九這小子做事不地道,坑了二舅的錢,還處處跟二舅做對,流兒哥當然不能忍啦。我覺得僅僅是暗示我們這些陳家嫡係,聯合起來孤立陳九,已經很仁慈了。”


    “而且,我想這也是爺爺樂於見到的,他常說嘛,寶劍鋒從磨礪出,自家人間有分寸的相互砥礪,是好事,哪怕偶爾見見血都無妨。”


    “至於站隊的事兒,哎,我的親娘喲,這個隊是不得不站,流兒哥那性子,你不幫他,他就下意識的認為,你是在和他做對。那我能怎麽辦?出工不出力的意思意思咯,反正我隻動動嘴皮子,表表態度,真要打生打死,我絕對不會插手。”


    “更何況,流兒哥贏了也沒啥不好,他的性子雖然霸道些,可畢竟隨了二舅,同樣也大氣的很,跟著他混,好處少不了。至於陳九,嘿,他大概是個極有本事的人,可性格如何?我不清楚,也不願意去賭。”


    “退一萬步說,哪怕最後陳九贏了,可我在這個過程中,也沒做啥吧?頂多是給流兒哥呐喊助威,罪不至死吧?”


    這會兒陳箜是真有些側目了,驚訝的望著兒子,誇獎道:“沒想到你還有點兒腦子嘛?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幹嘛還哭喪著張臉?”


    青年滿臉複雜道:“頭些年裏,我是真單純的認為,您隻管歲月靜好,不管外界紛擾。可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原來您什麽都清楚。既然都清楚,那我說得這些,您肯定也明白,可半天不表態,說明我還是做錯了。”


    陳箜點點頭,深邃目光沿著窗戶一路飄遠。


    她淡淡道:“聰明。因為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現在仁安城裏實際的掌權人,你大舅,陳起。他啊,是一個任何人都不能忽視的存在,包括老爺子。嗯……盡管很多人都會下意識的忽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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