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功成萬骨枯,當年那位神明成就的崇高王座,是由無數鮮血澆築出來的。如果可以,我想登上去;如果不可以,我也願做其中一滴血。”


    ——大陸簡史·批注版。


    就在霞姐二人走到樓梯前時,陳九忽然開口叫住了她們。


    “等下。”


    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可洪霞的識大體、知進退又讓少年頗有好感,猶豫了會,他還是決定提點這女人幾句。


    能領悟多少,全看她心境。


    洪霞轉過身,麵露疑惑。


    陳九微笑道:“外在所有精美包裝的堆砌,都隻是浮於表麵的,就好像人們渴望通過他人的認同,來證明自己一樣,完全是在舍本逐末。自己先強大起來,讚美歌頌必然會常伴身邊,地位、金錢,隨之而來。這樣形成的安全感,才真正牢靠。”


    洪霞有片刻的愣神,反應過來後,下意識的望向自己。


    渾身金閃閃。


    她第一次覺得,黃金似乎也沒那麽美麗。


    洪霞誠懇問道:“怎樣才能變強大呢。”


    陳九迴道:“這得問你自己,想要什麽,想跟誰比。反正在我這裏,堅韌的內心,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東西,不被任何外界意誌所幹擾。拿起,亦或放下,隨心所欲。”


    他頓了頓,接著道:“當然,你也不必把這些話太放在心上,我的隨口之言罷了,一時沒忍住多嘮叨了幾句。”


    洪霞點點頭,若有所思。


    “受教了,告辭。”


    她暫時還不太能理解陳九話裏話外的真正含義,但並不妨礙她先記下再說。


    ——


    人都走得幹淨,隻剩下陳九和束芯二人麵麵相覷,後者搶在少年開口告別前說道:“來都來了,喝杯茶再走?”


    陳九暗自估摸著時間,害怕錯過與小琉璃一塊兒吃飯。


    束芯趁熱打鐵道:“朋友送來的,說挺珍貴的,你肯定懂這些,來幫我品品唄?”


    她本來都已經放棄和陳九交好的打算,畢竟二者身份相差如此懸殊,都能讓陳曦平等對待的人物,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呢?


    但這會兒發生的一係列事,讓束芯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


    眼前這少年,與自己以往接觸過的許多大人物,好像都不太一樣。


    在他眼裏,沒有身份、地位、權勢這些外物,與所有人的交流都是發自內心的平和、尊重。既不盛氣淩人,也不虛與委蛇。


    束芯念頭有些紛雜,同時動作不停給陳九泡了杯茶,有些沒話找話道:“剛才在電話裏,聽你喊姨父叫二叔?”


    陳九有些會錯意,誠實道:“嗯,我的父親,是陳落。”


    嗯?陳落?這個名字知道,陳家第二代的幼子,當年跟其父親打了一架,沒打過之後去東海給人當了上門女婿,後來聽說混得也蠻厲害的。那陳九,就是從東海來的咯?怪不得原來沒聽說過。


    束芯假裝恍然的點點頭,敷衍著道:“哦哦,您父親是陳落叔叔啊,久仰大名。”


    ……


    陳九眼神有些複雜。


    這傻娘們,原來不是試探我的底,就是沒話硬聊唄?


    我說陳落,你在仁安城裏混的也不行呀,人家都不知道你的威名。


    陳九想了想,說道:“大概因為當年那樁弑父戲碼的醜事,敗走東海的父親—陳落,就在家族裏成了一個禁忌,導致你們這些人不太了解他。我跟你講呀,他還是蠻厲害的。”


    說著,少年臉上有些感慨。


    他腦海裏迴想到當初,陳沉幾人從西海接自己返迴大陸時,陳落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全力施為下手持天雷返人間,硬生生將大海開了個窟窿,久久不曾合攏。


    那景象,何其壯觀?


    束芯不知曉其中的曲折,以為陳九就是很單純的敬仰父親,附和道:“那是,陳家人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人中龍鳳。來,嚐嚐茶怎麽樣?”


    ……


    陳九就很無語。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望著滿臉期待的女人,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說道:“泡的功夫太短了,不夠滋味。這做人呐,跟喝茶一樣,時機不對,就出不來味道。”


    束芯愣了愣,沒有說話。


    陳九起身笑著道:“感謝你的招待,有緣再見。”


    女人隨之站起來,脫口而出道:“等下,可以留個聯係方式麽。”


    說完她就覺得有些不太合適,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下少年的臉色。


    陳九凝視著她,不發一言,目光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意味。


    束芯看了他幾眼,逐漸把頭埋低,聲若細蚊道:“我……我沒別的意思,您要不願意,就算了……我,我就是想和您做朋友。”


    陳九微笑拒絕道:“一聲您就足以證明,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告辭。”


    說罷,他轉身就走,絲毫不給麵子。


    女人沒有抬頭看陳九,因為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果然,還真是兩個世界的人啊,像他這樣的人物,怎麽會搭理我這種可笑的請求呢。


    嗬嗬,朋友,他跟任何人都可以做朋友吧?偏偏就我沒資格。


    等等,不對,憑什麽啊?!


    我憑什麽沒資格啊?!


    束芯父母就她這一個孩子,從小到大恨不得寵上天,能力範圍之內的,要什麽給什麽。能力之外的,想方設法也要給,進而導致她多少有點兒大小姐脾氣。


    後來長大了,接手部分家族產業鍛煉了幾年,性格慢慢改變不少。可那也僅僅是偽裝,變得更圓滑世故了而已。


    所以這些年束芯一路走來,異常平坦,感情方麵更是如此,從相貌身材、到家世能力,她哪樣都不差,從小到大圍繞在身邊的優秀異性數不勝數,堪稱召之即來揮之則去。可惜她一直把姨父陳曦當作標杆,眼光放得過於高,身邊就再也沒誰能入她的眼,這些年一直單著。


    這會兒,束芯本性中的大小姐嬌蠻脾氣突然就上來了,猛地抬頭,隱約帶著哭腔大聲道:“兇什麽兇!什麽兩個世界的人啊!我又沒想過要進入你的世界!就覺得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想和你認識一下!你拽什麽拽啊!”


    淚珠連成線,劃過麵頰,壞了妝容。


    嗯?


    陳九被她突如其來的爆發整的有些懵圈。


    老子他媽的什麽時候兇你了?到底誰兇誰啊!藥吃多撐著腦袋了吧!


    他緩緩轉過頭,臉上沒什麽表情,平靜道:“如果今天站在這裏的是陳流兒,或者陳曦,你還敢用這種口氣和他們說話麽。”


    嗯……


    好像不太敢……


    束芯捫心自問,然後給出答案,再次低下頭不語。


    吼完之後,成功發泄掉情緒的她先是覺得很爽,再就是有些後悔,心中暗罵。


    束芯!你真是吃錯藥了!人家願意和你好好說話,不代表就沒脾氣!你算哪根蔥啊,竟然敢頭腦拎不清的吼他!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啊,搞清楚人家的身份啊!


    她尋思著開口道歉找補一下,可轉念一想,憑什麽啊?你都覺得老娘不配和你說話了,我幹嘛還阿諛你啊?!誰在家裏不是個寶貝來著?!


    “哼。”


    束芯冷哼一聲,抬起頭抹過臉,雙臂環胸腰背挺得筆直,直直望向天花板,就是不去看陳九。


    可還是會在不經意間瞥向少年那邊,顯得有些心虛。


    那意思很明顯。


    我知道錯了,但就是不服,有本事你弄死我。


    ……


    陳九見狀有些無語,望著她有些發紅的眼眶,噙著的淚珠,搖搖頭苦笑道:“你們女人呀,就會整我見猶憐這一套。明明是你先發脾氣,不講理的兇我一頓,然後自己還委屈上了?哭上了?媽的。”


    原來你也會爆粗口呀?


    束芯如此想著,關注點有些奇特。


    陳九沉吟片刻,說道:“其實這跟敢不敢無關。就像陳流兒他們永遠不會和你說真實想法一樣,你自然也不會朝他們吐露心聲。我呢,性子隨意慣了,也不喜歡帶著濾鏡看人,所以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因此,你在這份感染下,也說出了心裏話。隻是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會倒打一耙。”


    束芯抽了抽鼻子,小聲道:“我沒有。”


    底氣十分不足。


    陳九走到辦公桌前,抽出兩張紙遞給她,說道:“呐,不喜歡見女人哭。哎,你啊,先前說與洪霞聽得那番話,其實也是說給你聽。她將來大概能理解、並做到,可你呀,是玄了。”


    有些人終其一生放不下,有些人則是拿不起,或者說生來擁有的東西太多,不知該拿哪個。


    “啊?你在說什麽啊?”


    束芯歪歪頭,嘴巴微張,表情有些迷茫,顯出幾分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嬌憨可愛來,卻毫無嬌柔做作之態,別有一番風情。


    還是美女養眼呐。


    陳九心下感慨,換言道:“交給你一個任務,去幫我買五份禮物,三個男人,兩個女人,都是長輩。嗯……不用名貴,但要用心。我說幾樣你記一下,是必須要買的。棋盤,金貔貅,萬年青,君子蘭,一個工藝鼎。這些事,天黑之前辦好,明天我來店裏找你。結賬的話,你先墊著,聽懂聽不懂?”


    “啊?”


    束芯再次迷茫,被少年極具跳躍性的思維整的有些摸不著頭腦。


    陳九氣樂了,輕輕在女人光潔的額頭上敲了一下,重複道:“聽懂聽不懂呀?”


    束芯終於反應過來,捂著頭有些委屈,嘴裏嘟嘟囔囔讓人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你不是說,咱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嘛?那我買的東西,你能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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