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吾深以為然。”


    ——大陸簡史·批注版。


    武道一途沒有捷徑可走,唯有千錘百煉。


    對於這點,當時的陳落深有體會,在陳九一記六停手刀貫入其心口時,他所思所想,皆是我的兒子能到達今天這種地步,其中受了多少苦難?


    生死之間的大恐懼,陳九經曆過,日日枯燥乏味的修煉,在黃村那位老匹夫的鞭策下同樣經曆過。


    進而迴到紅樓後,長達一年的自我摧殘,這個過程盡管讓陳九感到痛苦不堪,卻也多了幾分充實。


    水擊三千裏,始於足下。


    陳九在清醒過來後,立馬投入到新一輪的摧殘中。


    他簡單梳洗,紮入密林去捕獵,一路上走走停停,似乎在尋找些什麽。


    林深處,陳九忽然停下腳步,捏著下巴疑惑自語道:“咦,不對勁啊,小花貓今天沒來?”


    過往一年間,陳九與那隻斑斕大虎建立起一種奇怪的默契。


    去年,大虎受了兩隻鹿腿,隨即還來一整頭野豬給陳九。


    月餘後二者又恰巧碰麵,陳九同樣慷慨的分它一半獵物。


    那會這隻大虎心都要碎了,心想怎麽就擺脫不了你這兩腳獸呢?本喵說了!隻喜歡母老虎,不喜歡你!求偶滾半邊噶噠去!


    當時它輕輕吼了幾聲表達意思。


    陳九還誤以為這是在向自己道謝,迴了句沒關係後,樂滋滋的迴到湖邊。


    大虎最後猶豫再三,還是叼著獵物迴家了。


    接下來的碰麵,是大虎有意為之,悄悄摸摸的追尋陳九氣息而來,緊接又扔下一頭野豬,轉身跑路時不忘吼兩句。


    “兩腳獸!本喵不喜歡你!還你的獵物!”


    陳九理所當然的認為它在報恩,覺得這大貓還挺有意思,安心收下。


    再然後,輪到陳九去找它。


    大虎都快無語了,心說本喵就真避不開你了唄?


    就這樣,往後的一年裏,一人一虎在各懷心思的情況下,你送過來,我送迴去。


    其樂融融。


    今天該輪到大虎給陳九送獵物,因而他一路走得極慢,刻意等待。


    但今天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將近一個鍾頭過去,小花貓依舊沒現身。


    陳九皺眉思索之際,林中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悲鳴。


    淒厲至極。


    驚起大片飛鳥。


    草,出問題了。


    陳九聽出是那頭大虎的哀嚎,暗罵一聲,順著聲音飛速前往。


    一路上身形閃爍令人完全捕捉不到身影,數千米的距離不到一分鍾就匆忙趕到。


    窪地中,陳九口中的小花貓,此刻被一隻碩大熊掌按在泥水裏動彈不得,身上遍布咬痕,柔軟腹部上有幾道巨大創口,應該是利爪所致,近乎開膛破肚,血流不止。


    那隻渾身長滿黑色毛發的巨熊,哪怕是四肢著地的情況下,也有將近三米高,與身下的老虎形成鮮明對比。


    按在虎首上的熊掌高高揚起,眼看就要重重拍下擊碎大虎的顱骨,千鈞一發之際巨熊忽然停止動作望向前方,發出聲憤怒嘶吼。


    其中有警告,亦有忌憚意味。


    陳九緩緩從林中走出。


    巨熊作為這片森林中唯一的王,統率百獸將近三十年,幼時曾與陳寸心有過接觸,正是由於當年的機緣,才能使它走到今天。


    不遠處突兀出現的那個小不點,是熊生所見第二位兩腳獸,容不得不小心,盡管這位給它的感覺,遠不如當年的陳寸心,可依舊很危險。


    陳九忽然有種錯覺,自己似乎能聽懂這隻醜熊在說什麽?


    他屏蔽五感隻留‘意’在,以心聆聽萬物。


    大熊見少年不為所動,再次發出咆哮聲:“人類,快滾!”


    陳九嘴角翹起,笑的很開心。


    人類快滾?


    聽懂了呢。


    被熊掌死死按住的大虎艱難轉過頭,衝著陳九發出一聲悲鳴:“快跑!”


    這句陳九沒有聽懂,但大概理解其中意味。


    他睜開眼望向兩隻巨獸,說道:“你這頭蠢熊,大概是自然進化到靈智初開,使得我能聽懂你說話。至於小花貓嘛,聽不懂聽不懂,你比醜熊更蠢。”


    話音落下,陳九雙腿輕微彎曲,整個人彈射而起瞬間來到巨熊身前。


    大熊獸瞳緊縮,沒弄明白這種速度是怎麽迴事,心中生出濃濃驚訝。


    它放開大虎悄悄退後半步,警惕的看著少年。


    陳九仰頭望著它,輕聲道:“你應該也能聽懂我說話。給個麵子,放了它。”


    “吼!……”


    又是一聲咆哮。


    “你是說,小花貓不遵守規則,膽敢深入叢林核心地帶,在你的地盤上捕獵?好吧,這確實是它的錯。可我現在來了,它是我的朋友。叢林法則下弱肉強食,可萬物有靈,所以我不殺你,但同樣要救它。”


    陳九說得話太多,語速又有些快,大熊腦子瞬間死機,壓根反應不過來。


    少年捂額歎息,低頭自語道:“哎,我也是在這兒憋的太久,得失心瘋了,竟然會想著跟你講道理?”


    說著,他屏氣蓄力,掄圓了胳膊直接砸過去,看似柔弱的拳頭結結實實印在巨熊臉上,在大虎驚訝的眼神中,巨熊被擊飛數十米遠,中途壓斷好些棵粗壯大樹。


    陳九笑著拍拍手,說道:“已經留了很多力氣啦,要不能一拳給你打死!趕緊滾蛋。”


    他低頭看了看模樣淒慘的小花貓,搖搖頭滿臉無奈的扛起它撤退。


    遠處那隻熊躺在地上裝死,在確定陳九走遠之後,才慢慢爬起來,極委屈的吼了聲。


    “什麽玩意兒!明明是那頭大貓來本王這兒挑釁,你揍我算怎麽迴事?”


    ——


    陳九把體重大概將近一噸的小花貓扛迴湖邊放下。


    這會兒它因為失血過多已經瀕臨死亡,沒有精力再吼叫做動作,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隻是時不時的會抬起眼瞼,艱難的轉動著虎目打量周邊。


    它的視線裏有青草、密林、大湖、茅屋、陳九……


    還有濃重不舍。


    少年深深歎了口氣,蹲下身子拍了拍它的大腦袋,輕聲道:“萬物皆有靈呐,原來你也會舍不得人間。你說你,好端端的去挑釁那頭蠢熊做什麽?它多大個子,你多大個子?關鍵你還跑不掉,真是蠢死算了。不過呢,念在你最後時刻仍想著讓我逃跑,善有善報,救你一命吧。”


    陳九進屋拿出一袋藥粉,在岸邊不遠處開始挖坑,直到能容納它的大小,隨即開始向前掘進,一直連通到水邊,湖水順著渠道緩緩倒灌進坑裏。


    待大坑灌滿水後,他將二者之間相連通的缺口堵上,拎著大虎的脖頸把它扔進去泡著,緊接撒入藥劑。


    “打完,收工。你在這兒好好待著療傷,今天托您的福,獵物還沒捕到呢,我得再去一趟。”


    ——


    ——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陳九看來,極漫長,畢竟日日受煎熬。


    在外出招募人才的陳某看來,時間過得太快,有些不夠用。


    自打一年前從陳曦那兒拿到一筆巨額資金,陳某轉頭又去老三陳臥的地盤上打了波秋風,要人又要錢。


    隨後,他便開啟事業第二春。


    在紅樓的默許下動用了些官方力量,從各種渠道找尋信息,挖掘人才,十五個鎮被陳某跑了個遍。


    畢竟仁安城姓陳,一路下來事半功倍,可壞處也偏偏在這個陳字上。


    不是隻有陳九才有積攢班底這個想法,陳家上下,上到家主陳寸心,下到陳流兒這種年輕一代,都有心思。


    在絕對的壟斷地位下,陳某由於入場時間太晚,湯都喝不到熱乎的,周邊幾座城市同樣如此。


    後來陳某另辟蹊徑,尋找各個城市的邊緣交界地,村落、莊子、鄉縣,通通不放過,越是窮苦地方跑的越多,更是某些邊境三不管地帶的常客。


    將近四百個日夜奔波下來,總算在新曆489年,完成了初始班底的建立。


    訓練場定在仁安鎮邊緣處的某座大山裏,通過城主府那邊的關係,劃下一片大大地盤。


    各種軍用器械、醫療用品、食物補給,也是走得特殊渠道,很快批複下來,定時定點送達。


    某些敏感物品,例如基因藥劑、管製刀具、違禁槍支,則是拜托陳臥在黑市中購買。


    這些事情早就被紅樓暗衛記錄存檔,擺放在陳寸心的桌前,隻是老人對此保持中立態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陳某去做。


    陳某的背後站著誰,陳寸心很清楚。


    老人甚至有些期待,在自己的刻意縱容下,幼孫能做到哪一步呢?


    開頭我是給你打好基礎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怎麽走咯。


    陳某同樣熟知這一點,做起事情來毫無顧忌。


    ——


    ——


    紅樓地下城中,陳九捕獵歸來,肩上扛著頭大麋鹿。


    “喲?這麽快就醒了啊,恢複的不錯嘛小花貓,不愧是野獸,身軀是要比人類強不少。”


    坑裏的大虎輕輕嗷嗚兩聲,極愜意的在水中翻了個身露出肚皮。


    先前腹部的巨大創口已經有合攏趨勢,正在緩慢修複著。


    它很喜歡這個水坑,裏麵有股讓它本能想要追尋的濃鬱生命能量,陳九離開這一會,它咕嘟咕嘟灌了不少進去。


    陳九輕眯起眼,看著它問了句:“你剛才是說,你很舒服?”


    大虎愣了愣,點點頭。


    它發現,自己好像能與眼前這強大的兩腳獸對話了?


    陳九走過去蹲下身子,摸著它的大腦袋,讚歎道:“因禍得福,你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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