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發生矛盾時,該如何處置?先看你屁股下坐得是哪把椅子,水無常形,人同樣如此。”


    ——大陸簡史·批注版。


    陳九費勁吧啦的扛了一大桶水迴屋,陳沉不緊不慢的跟上來,嘴角始終掛著淺淺笑意,隨即撕開一袋藥粉徐徐灑入桶中。


    她輕聲道:“水無涼、熱,都可以激發藥性。前者的溫度遠低於人體溫度,突兀接觸下皮膚表麵會自動收縮,有助於緩慢吸收藥性,比較適合本源有虧的你。對了,再告知你一個小常識,打裂的骨頭,隻要能自行修補恢複過來,會變得更加具有韌性。”


    清澈湖水在藥粉倒進去後,逐漸變得渾濁,直至深棕色。


    陳九眼皮直跳,心下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自己的胸膛深深凹陷進去,始作俑者是一隻秀氣白嫩的女人拳頭,其上附著厚重罡氣,濃鬱到陳九根本來不及化解、轉移,眨眼間便侵入體內肆意縱橫。


    眨眼的功夫,經脈被破開,氣血凝滯,骨骼碎裂,渾身上下的皮膚都在往外滲透鮮血。


    陳九愣愣的看著那隻印在自己胸前的拳頭,一時間忘記了身上的疼痛。


    說翻臉就翻臉的陳沉,一指點在他眉心,將其推去水桶中。


    少年撲通一聲沉入底部,隔了好一會才冒頭出來。


    身上的痛感很強烈,同時冰冷的藥浴又在刺激著表麵肌膚,最終鑽入毛孔滲透到身軀內部,緩慢的修複著受傷的地方。


    兩種感覺交織下,陳九欲仙欲死,額頭上冷汗直冒,與血珠混合在一塊,


    他鼓著腮幫子惡狠狠的盯著陳沉,咬牙切齒道:“我也給你科普個小常識,人體在遭受到極端痛楚時,會主動開啟應急防禦措施,通常會選擇陷入假死狀態,昏迷過去阻斷感知。但是,老子這會兒強行壓製住了,保持清醒,就為了記住你現在的這幅嘴臉!欺負我打不過你是吧?你給我等著!等到老子翻身做主人那天,先把你揍個半死再說!”


    陳沉輕笑一聲,滿不在乎道:“沒人會原地踏步等你追上來,你需要加倍努力才行喲,九少爺。”


    話音落,人消失。


    草!


    陳九眼睜睜看著女人溜之大吉,不給自己過嘴癮的機會,心下憤恨不已,暗罵一聲比了個中指。


    緊接,幹脆利落的昏死過去。


    ——


    離開之後的陳沉先去了趟紅樓負一層,在那裏,見到了帶領陳九與李安之入樓的暗衛。


    在外人眼裏,她從來都是狠辣無情的代名詞,周身數年如一日般的籠罩著冷酷氣場,漠然且無畏。


    那不是假裝,本性如此。


    暗衛垂首恭敬問好:“見過陳統領。”


    陳沉點頭示意,開口問道:“李安之怎麽樣?”


    暗衛低著頭迴答道:“基因樣本采集完畢,已成功錄入數據庫中,第一道枷鎖成功安上。至於他本人,還不錯,主異能為‘鎖定’,無視距離,受限空間。體魄開發程度的詳細數據還沒出來,但單從其目前所展現出的實力判斷,同樣可圈可點,山中與野獸共舞六年,沒白待。”


    “嗯,身負血海深仇,最後成功手刃仇家,又在紅樓的追捕下輾轉周旋多日,該有這點兒本事。意識形態上的洗禮不用再進行,本身這個年紀就不再適合,又有九少爺在後麵作保,你們別多此一舉。”


    “明白了。”


    ——


    短暫交代完一些事情後,陳沉馬不停蹄來到頂樓藏經閣中。


    見她到來,陳寸心放下手中書本,微笑道:“萬事開頭難,今天是第一次,尤其重要,說說看你的判斷。殺人關口不必贅述,那會我跟老袁於‘門內’旁觀了全程。”


    陳沉沒有過多斟酌,直截了當道:“有決心,有天賦,就看後勁足不足,能否堅持下來。按照我的估計,大概率是可以。”


    老人敲敲桌子,問道:“依據。”


    “我與陳九的接觸時間比較長,從西海秘境登陸時算起,至今快有兩個月。他是個相對來說古板的人,深諳舊時代儒家學說那一套,修外聖內王。性格方麵同樣保守居多,很少激進衝動,大多時候秉承著謀定而後動的理念,寥寥幾迴看似衝動莽撞行事,實則心裏有個算盤。按理說,像他這樣一個小心翼翼的人,天天想著的應該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套,可偏偏在麵對殺伐、修煉這種事時,會變得異常果決、且充滿自信,尤其擅長把自己置於生死境地中,尋求突破,關鍵還能做成,心中意氣陡增直上。如此良性循環往複下去,出師僅在早晚。反正要是換了我陳沉,在此等尊貴出身、以及深厚背景的加持下,應該不會這麽拚命。”


    陳寸心有些訝異,反問道:“嗯?如果你是他?很少見,你竟然會代入自己的主觀情緒去判斷一個人,一件事。”


    陳沉愣了下,很快緩過神,自嘲一笑說道:“您這孫子心覺敏銳異常,很容易便能挑動起他人心弦,還是暴躁易怒的那方麵,我也有些被影響到。”


    聞言,陳寸心開懷大笑:“哈哈,我身為他爺爺,同樣有這種感觸。所以呐,打孩子要趁早、趁小,未來幾年辛苦你。”


    陳沉忽然想起之前某些事情,啞然失笑。


    那時少年滿臉不服的對自己說:奉旨打人了不起啊?


    這會兒,是真正的奉旨揍你了。


    ——


    陳家大宅坐落在山巔之上,此山名‘別有路’,上下一條道,曲徑蜿蜒狹窄異常,仁安城內還有許多其他世家大族居住此處,有得在半山腰,有得在山腳下。


    紅樓的地下城,便是通過挖空整座山體而形成,再配合上袁林那早已開啟第四道基因鎖的強大空間異能,使得在有限大的地方裏,創造出無限大的疆域。


    壓縮與擴展,全在他一念之間。


    扭轉天時顛倒日月是靠科技辦到,通過可控核聚變來自己造個‘假太陽’,永不落下,過往舊時代的人類們,曾被趕入地下居住過百年,早已深諳此項技術,並成功流傳下來。


    當陳九再次清醒過來時,迷迷糊糊間看到外麵依舊一片大亮,誤以為自己並沒有昏迷多久。


    當他仔細感知過身體後,發現傷勢已經完全恢複,才想起來陳沉曾與自己說過的話。


    這兒,隻有晝,沒有夜。


    這麽看來,自己至少昏迷了三十個小時朝上。


    嗯……


    沒有時間概念也好,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咱也做一迴桃花源中人,在這小千世界裏老實待著。


    陳九很快想通,在藥桶中捏了捏拳,蹬了蹬腿,待到身上的癱軟無力感消散之後,猛地一躍而起。


    他脫下濕漉漉的舊衣服,從櫃子裏拿出套新的,拖著大桶朝湖邊走去。


    簡單活動幾步,肚子中傳來陣陣饑餓感。


    湖邊,陳九望向藥桶,其中仍散發著微弱生命能量,心念輕動,反手將它倒入水中,安靜等待。


    被稀釋過的深棕色藥水融於湖中,顏色慢慢變淺。


    大概二十分鍾後,魚群漸來聚集在此處,個個都有一臂之長,豐腴肥美,陳九跟吃自助餐似的隨手撈起兩三隻,掰斷魚頭撕開魚腹就往嘴裏塞,麵無表情地咀嚼著。


    未經高溫烹飪的魚刺具有彈性,不刺人,很順利的吞咽下去。


    嗯,有些腥,不咋好吃,跟海魚比差了些滋味,如果能有醬油、芥末,就更好了。


    陳九如此想著,嘴上動作不停,很快吃完三條魚,有了飽腹感之後仍未罷手,趁著湖中藥性未完全溶解,魚群們還在貪婪的吸食著,又撈起五條魚往嘴裏塞。


    人的胃部容量有限,消化更需要過程,超負荷的進食導致陳九有些反胃,喉嚨湧動間就要吐出來,隨即被他強製壓下去。


    幾分鍾後,藥性完全消失,魚群戀戀不舍的退去,其中作為陳九口糧的那幾條,也快被吞食幹淨,隨之而來的是高高隆起的小腹。


    陳九輕輕揉動著肚子,指腹摩擦間有微弱罡氣流動,滲透進身體裏,幫助胃部加速蠕動消化。


    揉了會之後,他像條大蟲般咕扭著滑入湖中泡澡,洗去皮膚表麵上的血痂、汗水,接著遊迴岸邊晾幹自己,換上新衣服。


    純灰色的絲綢練功服,簡單的白底黑布鞋,寬鬆且親膚,陳九對此很滿意,心想這誰給自己準備的衣服,還挺了解我審美的。


    他重新躺迴岸邊的草坪上,看了看略微消下去些的大肚子,又望了望頭頂的‘假太陽’,拿手遮住刺眼光芒,拔出幾根青草叼在嘴裏,品味著其中苦澀,哼哼唧唧的唱起小曲。


    “我本是那~山中閑散人啊~因故來到這京城中啊~四麵楚歌害我命~不得清淨呐~時不我待,時不我待~”


    ……


    向來神出鬼沒的陳沉,這次沒有突兀出現,在少年的視線中由遠及近緩緩走來。


    到了跟前,她微笑道:“看來恢複得不錯,還有心思哼歌。”


    陳九吐出青草,懶洋洋道:“托您的福,僥幸沒死罷了,咋地,又來蹂躪我了?等著,沒消化完呢。”


    陳沉拿腳輕輕踢了踢他脹得老高的肚子,說道:“你真的很奇怪,明明幾天前還尋死覓活的不願迴來,就想著在外麵瞎晃蕩,這會兒又表現得如此急不可耐。人體是最堅韌的容器,食物則是補充能量最直接的方式,可你這麽強行壓榨自己,小心撐死。”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不單指精神上的浩然之氣,也指身軀。不斷的開發它,然後令其逐步適應外界的惡劣環境,才能最大程度的發掘出潛藏力量。”


    對此,陳沉沒有反駁,語氣平淡道:“隨你開心,今天還是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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