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那位驟然出現將陳九掠走的天人並沒有走,反手玩了出燈下黑的把戲,逗留在原地。


    看似原地,陳九卻失去了跟外界的一切聯係、感知,仿佛被一道無形牢籠囚禁住。


    他四下打量著,不著痕跡的瞥了眼身前人。


    天人笑道:“想看就看唄,又沒誰攔著你。我在人間叫梅縷,很高興認識你,小陳同學。”


    美女?土到炸裂的諧音梗。


    陳九如此想著,卻沒有多說。他撓撓頭,仿佛因為被拆穿導致有些不好意思。


    “嗨,在我這可別裝啊,跟你一路了。”


    陳九歪歪腦袋哦了聲,說道:“我見過你。仁安鎮上,商業街,那個賣衣服的小姑娘,清倉大甩賣,一百塊錢三件。”


    當時在街上他遠遠瞥見一眼,就看到某個小姑娘坐在攤位前,低著頭傻笑流口水,以為是個傻子,注意到了但沒當迴事,還為此可惜了一下,這麽可愛的姑娘咋腦子有問題呢。


    真令人不爽,那時候就盯上老子了?


    梅縷上前一把摟住陳九,將少年抱在懷裏狠狠揉著他的頭發,哈喇子直流道:“哇!你真的好可愛啊!歪頭的樣子可愛炸了,好喜歡你這種小正太!”


    ……


    你他媽腦子有病?


    陳九氣得心頭凝滯,猛地推開梅縷,一口氣沒緩過來重重吐了口鮮血。


    他驚訝發現,一口濁血吐出後,整個人的身體狀態,莫名的好了許多,腹部上插著的那把軍刺還在,但傷口周圍不再往外滲透鮮血。陳九凝神閉目細細感知。


    血肉在自行蠕動,緩慢修複著傷口。


    他睜開眼低頭看了看,有淡藍色光輝縈繞其上。


    那是一股極其純粹而又強大的生命能量。


    梅縷高高昂起頭,笑眯了眼,神情驕傲道:“怎麽樣?還行吧?天人進化千萬年的成果,近乎永恆的生命本源之力,治你這點小傷,灑灑水啦~”


    陳九注視著傷口,想了大概幾秒鍾,心一橫直接把插在小腹上的軍刺拔出,其上附帶的倒鉤給他帶來嚴重的二次傷害,腸、胃幾乎被攪得支離破碎,本已經逐漸凝結的創口再次狂噴鮮血。


    陳九毫無反應,疼痛仿佛是在別人身上,他抬起頭攤開雙手,眨巴眨巴眼睛,滿臉無辜的望向梅縷。


    現在還能救不?我快死了。


    梅縷被這一手整得有些破防,氣急敗壞道:“喂!小混蛋!別以為你長得可愛本姑娘就不揍你!自殘有意思?傷勢越重修複起來越耗費精力好吧!老娘的能量可寶貴了!”


    果然,看似神乎其技般的修複能力,也有其代價所在,陳九如此想著,沒有做聲。


    梅縷嘴上怒斥不停,能量傾斜同樣沒有停,比之前還要濃重的藍色光輝、像不要錢似的從梅縷身上湧出,下一刻注入到陳九的小腹上。


    手腕粗的貫穿傷在接觸到光芒的瞬間,瞬間止血,內部破碎的髒器也在迅速修補中。


    “不喜歡肚子上插把刀,您就送佛送到西。”


    感受著這化腐朽為蓬勃的過程,陳九滿臉讚歎,豎起大拇指接著道:“了不起。”


    梅縷甩過來個白眼,嗆聲道:“又覺得你行了?先前怕的要死,這會兒被本小姐徹底拿捏住,反而不怕了。”


    陳九咧咧嘴,實誠道:“想明白某些事情。一方麵是你這位天人的初登場,在我的感知裏並無太大敵意,似乎真的隻是想帶我去天上坐坐,然後順道洗個腦啥的?我身上究竟有什麽東西,能吸引到你們的注意,我改成不成。”


    小姑娘沒搭理他這話,直接問道:“另外一方麵呢。”


    陳九指向地麵,淡淡道:“我們腳下所踩的這片土地,是仁安城的地盤,更是姓陳的地盤。以老爺子的手腕心計,不至於算不到你們天人的存在,既然他敢放任你綁我,肯定有所依仗。”


    小姑娘眉頭倒豎,雙手叉腰怒氣衝衝道:“不是他放任喔!是本小姐自己憑本事綁的你!姓袁的那家夥之前一直在天上盯著,能從他虎口裏奪食,知道有多不容易麽?!”


    “哦,”陳九沒有反駁,接著道:“還是先前那話,我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被你們看重了啊,你先說說看,能給的我都給,咱們就別在這浪費時間了唄。你放我迴家,今天治傷之恩,來日必有厚報。”


    梅縷冷笑一聲,滿臉的不相信,說道:“你這心狠手黑的小子,我要現在放了你,恐怕你轉頭就會召集人馬來圍剿本小姐。你們人類呀,最卑鄙無恥了。尤其是你,翻臉不認人的事兒,做的比誰都溜!你親老子陳落對你辣麽好,你都能狠下心差點幹掉他!”


    還是因為那天甲板上的事,果然被盯上了。


    陳九眯起眼,輕聲道:“你們也要古武秘術?看得上眼?幹嘛來找我,直接去海外找那群遺民啊。”


    梅縷沉吟了會,說道:“不止吧,還有些別的。至於遺民?嗨,別鬧了,打不過,真打不過。除非狠下心徹底滅絕他們。其實本來嘛,我雖然對你有些感興趣,但不至於冒著這麽大風險來綁架,陳寸心跟袁林可不是開玩笑的喔,可架不住上頭要求,非讓本小姐盯著你,找機會把你‘請’迴天上坐坐。”


    請字說得格外用力。


    “就你身上的秘密,屬實有些多,再加上有個神經老頭說了句狗屁預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出!真是有夠好笑的。於是乎,我上頭的大哥就賊敏感,看見誰都覺得像。”


    陳九撇撇嘴,不滿道:“天人也信這一套?封建迷信要不得嘛。”


    “嗨,要本小姐說也是這麽個理。可惜呀,天上是人家講了算,我說了不算。”


    藍色光輝逐漸變淡,陳九小腹上的傷口在短短幾分鍾時間已然完全愈合,隻剩內裏髒腑需要慢慢調養。


    他揉揉肚子很是滿意,扭頭四顧問道:“這是怎麽做到的,看著仍在此處,可我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像是個空間牢籠?”


    梅縷打了個響指,誇獎道:“恭喜答對。空間之力的應用,相當於在盒子裏又裝了個盒子,二者之間沒有視線隔斷,但有空間隔斷,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同樣無法感知到。算是你這類心覺敏銳之人的克星。誒?不對?”


    她突然想起什麽,捏著下巴仔仔細細打量著陳九,狐疑道:“先前你在對陣那個變態怪物時,一直在故意藏拙,明顯在等什麽,難道是發現我了?一直在等我?還是在等袁林出手?”


    之前打了半天又硬生生受一刀,衣服被撕扯的零碎不堪,陳九幹脆扔掉短袖,赤裸著單薄上身,說道:“不是袁老頭,嗯……直到那人最後一刻擰動刀把準備廢了我時,我才讀出他心底的猶豫,明白這一切是爺爺給我設得局。至於你,當然也沒發現,或者說沒證據。隻有直覺告訴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應該有未知的存在躲著準備撿便宜,但直覺又不能當證據,所以我也是在賭,留一手總沒錯吧?”


    梅縷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可愛,說道:“直覺也是心覺的一部分,了不起喔小夥子。不過就因為這,你生生受了一刀?嗨,得虧我這局外人出現了唄,要不你虧死,白白挨打!好了,現在你預期的撿便宜的人也出現了,讓姐姐見識見識你的後手唄?”


    陳九低頭靦腆一笑,說道:“你剛幫我治了傷,不好吧?”


    “王八蛋!”


    梅縷大聲罵了句。


    因為少年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異常誠實,轉瞬間已至梅縷身前,眼神平靜,眸子深處殺意隱現。


    陳九超出自身極限、近乎瞬移般的突擊近前,代價是雙腿經脈炸裂,鮮血四濺。


    他似若無覺,輕飄飄的一掌揮出,就要拍在小姑娘的天靈蓋上。


    梅縷沒有躲,也不屑躲,硬生生吃了這一擊。


    看著白淨纖弱的手掌,在接觸到頭發的瞬間。


    轟隆!


    刺耳音爆聲響起,衝擊波震得少年發絲飛揚。


    堅不可摧的空間牢籠似乎顫動了一下。


    陳九的右胳膊同時炸響,是骨骼碎裂的聲音。


    再次使用超越極限的力量,總歸要付出代價。


    他貢獻出的是雙腿和一隻胳膊。


    “到我了喔。”


    梅縷笑的很開心,顯出兩顆小虎牙。


    她伸手握拳拉弓如滿月,淡藍色光輝蘊含其上,沒有花裏胡哨的招式,就那麽簡簡單單的直接揮出。


    拳很重,且快。


    光靠肉眼已經無法捕捉到它的行進軌跡,最後又會在哪裏落下。


    陳九幹脆閉上雙眼凝神去‘聽’。


    ‘力’在流動,‘氣’在運行,攪動空間形成旋渦,伴隨唿嘯風聲。


    要來了,會印在我的臉上。


    陳九睜開眼側頭躲開,臉頰在餘波的震蕩下變形扭曲,下一秒,陳九在梅縷的驚訝眼神中不退反進,左手按在她的大臂上,借著她前傾的勢頭直接一把拽住,向前發力將她甩飛到半空中,手掌化刀對著梅縷的腰窩重重斬下。


    梅縷的腰肢遠不像看起來的那般柔軟,堅硬如鐵,陳九自己的手反倒被震的骨頭裂開,他沒有在意,抬手上揚一寸再次斬落,來迴反複。


    短短一個唿吸內,陳九出‘刀’過百次。


    疊力的過程,放力的過程,最終侵入梅縷體內,如附骨之疽。


    半空中失衡的梅縷被砸落,砰然倒地。


    陳九的四肢因超負荷發力全部報廢,再無力支撐身體。


    他躺在地上氣喘籲籲,身前幾米遠是癱在地上的梅縷,動也不動,像是死了。


    幾個唿吸後。


    陳九破口大罵道:“臭娘們,裝什麽死呢!訛人?”


    聞言,梅縷睜開緊緊閉著的大眼睛,躺在地上抬頭望天,調笑道:“喔?我演技太差了嘛?被你發現了呀。”


    她迅速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看著陳九那四肢斷裂的淒慘模樣,心情莫名的有些不太好。


    為什麽人類,總是這麽討厭呢?他們不是最擅長審時度勢的麽?明知不可為就別為了啊。可為什麽每每到了關鍵時刻,都會冒出來一批像這樣不自量力的人呢?


    陳九看到那張好像誰欠了她八百萬似的喪麵孔,笑罵道:“靠,你自己要見識的,現在戲看夠了,又拉著一張死人臉幹嘛啊?”


    梅縷慢慢走近,居高臨下的望著他,麵無表情道:“剛才這幾手,幾乎同境無敵。你先前對戰那個注射了獸族、墨鱗族基因卻僥幸沒死的人類時,若肯拿出這本事,他早死八百迴了。好,就算你想留著後手對付那個未知的黃雀,可後來我出現,你該放棄了才是。你我之間的差距,還用我贅述麽?可惜啊……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陳九艱難地扭動著脖子,搖搖頭不滿意道:“嗬,女人,明明是你自己要見識的。”


    梅縷盯著他,目光如炬,緩緩開口道:“不。你出手時,動心起念了。殺心之重,殺意之甚,險些化為實質影響到我。麵對雲泥之別的實力差距,還敢如此冒險一博,你真不怕,我殺了你?”


    陳九輕聲道:“就知道瞞不過你。嗯……講心裏話,我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過今天。雖然你們天人五百年來,一直恪守著不得隨意傷害任何一名人類的條約,可剛才那種情況,可以定義成‘正當反擊’吧?而且我覺得,就算你們真破殺戒了,也沒什麽的對吧?頂多會有一些小處罰?肯定也在承受範圍之內。所以,按理說,我今天該老老實實的苟著才對,要麽等人來救,要麽乖乖跟你走。可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你們這些天人……我就想,殺了啊!忍不住呢。”


    少年嘴角微微揚起,笑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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