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宗遷迴故地後,周軒羽緊繃多年的神經日漸鬆懈。


    時隔百年,他終於讓宗門迴到了原點。


    有君清河早前親自上門對各大小宗門進行過的敲打作為前提,須臾宗歸來得格外順利。


    周軒羽開始計劃退居幕後。並將手頭的權力和宗門事務盡數分配給幾個留意已久的小輩。


    得了賞識的小輩不負他望,紛紛嶄露頭角。


    僅三月時間就將宗門恢複得井井有條。


    周軒羽見收效良好,便也不想再天天盯著他們做事了。


    一紙‘父危速歸’的加急信把顧卿從遙遠的葉記豆腐坊嚇了迴來。


    顧卿連夜闖進周軒羽的臥房,掀開他的被子、托起他的腦袋。


    沒等他哭喪出聲,周軒羽率先甩過一巴掌將顧卿的臉抵到變形……


    周軒羽困得七葷八素,睜不開眼。


    嗓音渾濁不清:“別吵,讓我睡會兒。”


    顧卿嚇得天靈蓋都要飛了,抓著周軒羽的手不住搖晃、喚他:“師父、不能睡。


    睡過去會醒不過來的,師父?


    你快睜開眼睛看著我!你別走……徒兒還沒孝敬你呢!


    師父?你快和我說說話啊,師父?


    藥修呢?藥修呢!都死哪兒去了!”


    顧卿背著周軒羽奪門而出。


    他對舊址的須臾宗並不熟悉,隻在遷宗那天來過。


    當時負責的是打包和運送周軒羽的行李、並打掃周軒羽的住處。


    因此,顧卿隻知道周軒羽睡哪兒。


    其他一概不知。


    這會兒顧卿背著周軒羽像瘋了似的衝出門,大聲吼道:“來人啊!快來人啊!救命啊!”


    顧卿的叫喊中滿是恐懼,越來越多的弟子被他吸引過來。


    “顧師兄?!你怎麽迴來了?你背上這是?”


    顧卿一把抓在眼前弟子的胳膊上,手指用力到骨節分明:“藥修都在哪?快告訴我啊!”


    顧卿背著周軒羽打頭,身後弟子追也追不上。


    一群人烏泱泱地趕往藥修所在的萬草穀,驚動了萬草穀內的全部藥修。


    他們隻放了顧卿進去。


    顧卿跟著往裏趕,趕到最近的一間小室裏將周軒羽放下。緊握住周軒羽的手不敢放開。


    “快、快救他!快救我師尊!”


    新上任的萬草穀長老快速捉上周軒羽的脈,同時將保命的穴位依次戳了一遍。


    數不清的藥修魚貫而入,手裏端著各種即將可能被用到的物品。


    有一位穿著像是二把手的人抓起其中一人端的盒子徑直上前,想把盒裏的丹藥喂給周軒羽。


    顧卿二話不說,先一步幫她掐開了周軒羽的牙關。


    丹藥入口,周軒羽下意識嚼了兩下、主動下咽。


    咽完,還吧唧嘴。


    並在麵色複雜的藥修長老眼皮底下來了句:“師叔,太難吃了。”


    顧卿:?


    二把手:?


    長老緩慢放下周軒羽的手腕,問道:“宗主,您醒了嗎?”


    周軒羽的眼睛不曾睜過,隻任性地甩飛顧卿的手,翻了個身後背向眾人。


    很快發出輕微且規律的鳴哨聲。


    顧卿終於冷靜下來,意識到事情似乎和他想的存在些許出入。


    他問道:“我師尊……沒事吧?”


    長老正借著弟子端來的一銅盆清水淨手。


    聞聲便道:“宗主側睡壓迫了氣道,發出輕微鳴哨聲是正常現象。算不得重疾,顧師兄不必憂慮。”


    “不是、我不是想問這個……”


    顧卿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紫。


    許久才道:“我剛剛怎麽喊都喊不醒他,他真沒其他事兒嗎?”


    長老聞言也沉默了片刻。


    她不知該如何作答——才能保住宗主在徒弟心裏的形象。


    總不能實話實說,告訴顧卿‘你永遠喊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吧。


    這麽大動靜,宗主沒醒是不可能的。


    但他都一路裝進萬草穀了……


    長老端正了身姿,遣散屋內其餘人等。


    而後親自給顧卿端了杯茶水:“顧師兄請用。”


    “多謝。”


    顧卿接了茶,卻是握在手心裏不喝。


    追問長老:“到底是什麽病?


    我師尊給我的來信裏說,他已經咳了半月的血,近些日子連床都下不得,隻怕……隻怕是時日無多了。”


    長老的衣襟不住擦拭著腦門。


    即使如此,也止不住腦門上冒個不停的冷汗。


    “顧師兄,宗主這病……”


    多半是腦子裏的病,無藥可治啊!


    長老生生咽下話頭,拐了個彎討好周軒羽:“顧師兄,其實。”


    “其實啥?你快說。”


    顧卿急得攥碎了手裏的杯子,水漿迸濺滿手。


    而後他握著兩塊來不及滑落的碎瓷片繼續追問,全然不顧滴滴答答的血灑了滿地。


    長老嚇了一跳,忙翻找起止血粉。


    顧卿卻步步逼近:“你為什麽還不說?真就嚴重到連我都要瞞的地步了嗎?”


    長老狂汗不止:“不是……現在你更嚴重,我在給你找止血藥。”


    “我不要藥!”


    顧卿用完好的那隻手攔住了長老,冷靜的外表下隱藏著臨近失控的瘋狂:“別找了、不用管我,我更需要知道我師尊的情況!”


    長老步步退後,也急:“你血都快流幹了!”


    顧卿執拗道:“我沒事!讓它流!”


    長老道:“可你把我地板流髒了!”


    顧卿:……


    顧卿終於老實地用上了止血粉,並脫下一件外衣開始擦地。


    口中不住追問:“我師尊到底是什麽病!


    治不好他我就找師叔來治你們!我讓你們所有人都給他陪葬!”


    長老被嚇到連夜翻醫書……


    不對、翻的是情愛話本。


    世人都說,當一個醫者開始翻書找答案~


    你最好祈禱他能在書裏找到答案~


    否則~


    顧卿看到長老翻了滿架子的書,臉都白了。


    往周軒羽邊上一跪就開始祈禱:“師父,你一定要撐住啊。你還這樣年輕,怎麽甘心就這樣去了呢?


    你已經熬過了最難的階段,往後的福分還多著呢,你怎麽能在這時候放棄呢?


    我瞞著你報名了今年的宗門弟子比試大賽,你難道不想去看我如何奪得魁首嗎?


    師父……”


    長老疾步趕來床邊,打斷顧卿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顧卿扶著床沿想起身,兩條腿卻已經跪到沒了知覺。因此撐了許久,他也沒能站起身。


    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長老。


    急切問道:“可是一並查到救治之法了!”


    “是!”長老滿麵喜色。


    而在兩人都看不見的側邊,周軒羽埋在床裏的臉莫名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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