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墨聽著對方的聲音,直覺的熟悉感又添了幾分,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青衫男子,試圖從記憶中尋找與之相關的線索。


    兒時的一些碎片記憶逐漸湧上心頭,卻又有些對不上……


    “莫非您是……”祈墨試探著問道,心中卻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男子頷首,露出一抹無奈又苦澀的笑容:“我是廬陵王李顯,你的三皇叔。”


    果然是他。祈墨心弦一動,他在兒時曾透過窗欞見過這位三皇叔一麵,隻是那時的李顯麵色紅潤,身形略微圓潤,與眼前這個清瘦憔悴的中年男子相去甚遠,故而他方才沒能第一時間認出。


    可是,他又怎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呢?


    李顯看出了祈墨的疑惑,抬手示意他坐下,又呷了一口熱茶,才緩緩開口道:“這些年來,朝廷中的各方勢力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


    這家茶館極其僻靜,除了他們兩人,以及那位閑得打了瞌睡的掌櫃以外,再無他人,所以李顯將此事提起來,也無需顧及是否隔牆有耳。


    李顯繼續說道:“我查到你的下落還是近幾日的事情,一收到消息我就立即從房州趕了過來。”


    祈墨問道:“可是陛下不是將您軟禁在房州嗎?您是如何逃出來的?”


    李顯聞言,苦笑了一聲:“哪裏談得上什麽逃出來,隻是我與內人這些年在房州一直小心謹慎,暗中積蓄力量,近日終於尋得一個機會,便趁機離開了房州。”


    “三皇叔,您在房州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苦吧?”祈墨看著李顯清瘦滄桑的臉龐,關切地問道。


    李顯搖了搖頭,歎息道:“苦是自然苦的,但相比於我內人所受的苦,我的這些苦又算得了什麽呢?她這些年一直為我擔憂,受了很多苦。”


    “侄兒,你知道嗎?內人當年為我生下我們的女兒李裹兒,竟還是在流放的半途中,那時我們才剛到房州,連一件像樣的嬰兒繈褓都沒有,寒天凍地的隻聽見她淒慘的哭聲……”


    李顯說到這裏,握住茶盞的手指不禁微微發顫,嘴唇翕動著,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自責,仿佛那些過往的苦難仍在心中縈繞,難以揮去。


    祈墨見他手中的茶盞已沒了熱氣,又重新為他斟上。


    李顯略微收斂了悲苦的情緒,繼續開口道:“侄兒,這次能找到你,還是多虧了我內人。她在朝中尚有一些勢力,便托著這些關係找到了你。”


    他抬起頭,目光隱隱有些擔憂:“聖上其實早就知道了你就是李玄。”


    祈墨眉頭微動,這個消息對他來說並不意外。他早已料到,身為大唐的正統血脈,他的身份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


    “若是聖上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但又為何沒對我下手呢。”祈墨蹙眉。


    李顯頷首道:“這也是我不明白的一點。當年她對我們兄弟幾個趕盡殺絕,沒道理放過所有的李唐皇族。”


    祈墨略一思索,如此說來,這說明武曌在立誰為皇嗣,接替天下的問題上,還搖擺不定。


    “或許,陛下是在試探我。”祈墨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她想要看看,我是否真的忠誠於大周,是否會成為她實現野心的絆腳石。”


    李顯眼中閃過一絲讚同的神色:“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母後從來都是心機深沉,她不會輕易動手,而是會先試探、觀察,然後再做決定。”


    “如今,我們李家的存亡全在她的一念之間。若是日後真的讓武家繼承了大統,那武家勢必要將李家全數剿滅。”


    李顯的言語之間充滿著擔憂與懼怕,流放房州已是他一生中難以磨滅的慘痛迴憶,他不敢再去想更黑暗痛苦的未來。


    “三皇叔,不知道您前些日子得到了武承嗣被捕入獄的消息嗎?”祈墨想起這件事,向李顯問道。


    李顯微微一愣,隨即點頭:“我有所耳聞,武承嗣入獄?這是怎麽一迴事?”


    祈墨便將三司會審以及後來得知的武承嗣入獄的消息詳細地告訴了李顯。李顯聽完之後,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和疑惑。


    “武承嗣入獄,這的確是個意想不到的消息。而且聽你所說,武三思也似乎對此事有所隱瞞,這其中必有蹊蹺。”李顯沉思著說道。


    祈墨頷首,又往李顯的杯盞裏添了茶水:“我正在追查此案。另外,武承嗣還牽涉了朝中狄仁傑、裴行本等七位大臣的謀反案,不過他已入獄,調查起來還有些困難。”


    李顯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七位大臣的謀反案我也有所耳聞,這幾位大臣可是李唐的舊臣啊!”


    “是啊,三皇叔。”祈墨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這七位大臣都是李唐的忠臣,他們絕不可能會謀反。更何況,他們被指認的還是與我父親勾結共同謀反。”


    李顯冷笑一聲,“這個罪名是武承嗣想出來的?”


    “是推事院的侍禦史來俊臣。”


    李顯搖了搖頭:“兄長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了。謀反?不過是羅織罪名罷了。”


    “三皇叔,當年我父王之事,您知道多少?”祈墨眸光隱動。


    李顯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沉默了片刻,指尖輕輕敲著案麵,似乎在迴憶著過去的往事。


    “當年之事,我所知並不多。隻知道皇兄突然被指控謀反,隨後暴斃於合璧宮綺雲殿。當時有些傳聞,說皇兄是被母後毒殺的,但始終找不到證據。”


    “毒殺?”祈墨心弦似乎被利劍一刺,他一直以為父王是突發惡疾而亡,卻從未聽聞父親是被人所害。


    而且那個人,還是自己的祖母……


    “是的,毒殺。”李顯聲音低沉,“但我必須提醒你,這些都隻是傳聞,沒有確鑿的證據。”


    祈墨緊握著茶盞的指節發白。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那麽,父王當年為何會被指控謀反?他忠心耿耿,一心為國,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李顯微微皺眉,似乎在迴憶著當年的細節:“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當時有一封密信,指控皇兄與邊疆將領勾結,意圖謀反。但那封密信的真實性,我一直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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