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洛陽,春寒料峭。


    萬象神宮那場大火似乎帶來了一些暖意,青石磚上的積雪大部分已經融化,水汽升騰,在街坊甬道氳氤起一層層飄渺的霧氣。


    天才過五更,坊間都還未開門,一名衙役領著一位男子匆匆進了大理寺。


    “繆寺正,這就是你要找的人。”崔主簿看了看衙役身後的來人道。


    “先生怎麽稱唿?”繆塵霜示意衙役給那人上了包子熱粥。


    “小的名叫趙生,常州人士……”那男子不過二十歲出頭,身上的衣著看著有些發舊,眼神帶著幾分怯色。


    “小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趙生看了看擺在他麵前的吃食,有些惶恐地搓了搓雙手。


    “我們找你來,不是因為你犯罪,而是需要你幫我們的忙。”繆塵霜輕聲道。


    “幫忙?”趙生還是不敢吃眼前的包子。


    “對。”繆塵霜點點頭,“那日神皇登基大典,你可去了?”


    “去了!”趙生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自古以來女人稱帝可是第一次,可太稀奇了!”


    “那神皇的口音,你可會模仿?”


    “啊……這……”趙生麵露難色,“會倒是會,就是……小的不敢。”


    “讓你模仿神皇的口音,是我們大理寺辦案所需,你無須擔心。”祈墨說道。


    趙生見那說話的官差一身緋袍,知道這可是個品階不小的官員。他的話,應該是可信的吧。


    “那要小的怎麽做呢……”


    “我們會教你的。”繆塵霜與祈墨相視一眼。


    公堂外一衙役急匆匆來報:“祈少卿,方才小的去白馬寺,那薛主持還是不肯前來。”


    “唉,那薛懷義可是連魏王武承嗣都要讓他三分,昨兒這麽一鬧,他怎麽可能會來嘛!”崔主簿擺擺手,一臉的無可奈何。


    “明日再去一趟,就說是神皇下的詔令讓他前來大理寺。”祈墨對那衙役說道。


    “啊?”崔主簿麵色一驚,話語竟有些結巴起來:“可這、這、不是偽造聖旨……”


    “隻管按我說的去做。一切後果由我來承擔。”祈墨神色淡然地說道。


    “剛好,既然今日薛懷義不來,我們也好對趙生培訓培訓。”繆塵霜說道。


    “培訓?”崔主簿一臉迷茫,“這是什麽意思?”雖然認識這個繆寺正不過幾日,但他總覺得這姑娘怪怪的,經常說一些令他摸不著頭腦的詞。


    繆塵霜眨眨眼,“就是教趙生明日要怎麽做。”


    話音未落,公堂外又來一人。


    “繆姑娘,柳姑娘剛剛說今日在神宮廢墟中找到了一些物件,想讓你立即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東西。”


    繆塵霜一看那來人,見是武曌女子警衛隊的一員。


    “你去吧,趙生的事,交給我就好了。”祈墨看向繆塵霜。


    大理寺離萬象神宮三百餘丈,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兩人已走到了那片焦黑的瓦礫前。


    繆塵霜見柳青正蹲在地上擺弄著百餘顆從瓦礫中搜尋出來的玉石。


    “繆姑娘,你看,這些都是我們在瓦礫堆裏找到的玉石,我已經根據蹀躞帶上玉石的大小篩選了一批,可這剩下的,還是有點多。”柳青見繆塵霜來了,站起身對她說道:“如果能知道那黑衣人穿的是幾品官袍,我就能從中挑選了。”


    柳青在繆塵霜的幾次鼓勵下,終於不再總是“奴婢、奴婢”的稱唿自己,而改稱“我”了。


    “那人既然能公然進入宴席並遣退二層所有的宮女侍衛,官袍品階應該不會太低;但是一品至三品的官員應有定數,宮女侍衛能認得出來,所以此人穿的官袍應該是四品或五品。”繆塵霜看著那些玉石推斷道。


    她眉頭輕蹙,雖然穿越來大唐已有兩個多月了,對官員的品階已有所了解,可對於每個品階的官員佩戴什麽樣式的蹀躞帶、蹀躞帶上的玉石樣式如何,她還是有點弄不清楚。


    “如果按繆姑娘所說的,那就是這幾顆。”柳青熟練地從那堆玉石中挑出幾顆鴿蛋般大小的握在手中。


    “神宮縱火案看樣子是有些進展了。”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繆塵霜和柳青方才隻顧著擺弄地上的玉石,卻全然沒有察覺到李旦已在她們身後站了好一會兒。


    “奴婢見過殿下。”柳青抬頭,惶惶起身福禮。


    “殿下?”繆塵霜迴頭起身,“殿下是專門來查看案子辦得如何的嗎?”


    “不,我隻是在去問安神皇的路上,剛巧路過這裏,見你們在此處就想看看案子進展得如何了。”李旦說道。


    柳青眸光一動,心想,不對呀,神皇的寢殿在西北處,而殿下的東宮在東北處,神宮在兩地的南邊,怎麽可能是剛好路過呢?


    “現在物證我們已經找到了,就差犯人的口供了。”繆塵霜迴應李旦道。


    “犯人?”李旦眉頭一蹙,“你已經知道是誰縱的火了?”


    繆塵霜點點頭,剛要開口,忽然見遠處走來了一名模樣俊俏,年齡約二十歲出頭的宮女。


    “殿下!”那宮女粲然一笑,“雖然已經迴春了,可這外頭依然冷得緊,奴婢給您送來了紫貂大氅。”


    李旦看那宮女很是麵熟,才想起她是神皇身邊的貼身婢女韋團兒。


    “是神皇讓你送來的?”李旦向韋團兒問道。


    “不。是奴婢怕殿下著涼……就自作主張地送來……”韋團兒低頭含笑故作羞怩,卻還不斷地偷偷朝著李旦暗送秋波。


    繆塵霜和柳青一看那韋團兒的表情,一下子便了然於心——這宮女是看上李旦了。


    繆塵霜暗想著,這也不奇怪,李旦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是大唐的皇嗣,放在現代來說就是一個妥妥的高帥富,身邊怎麽可能少得了對他心懷愛慕的女子。


    但李旦麵前像立了一層屏障似的,對那頻頻送來的秋波絲毫不理會,有些冷淡地說道:“若不是神皇送來的,那就不必了。”


    柳青聽見李旦這麽說,悄悄鬆了一口氣。


    可那韋團兒見獻媚不成,暗暗咬牙在心底罵了一聲,冷言說道:“既然殿下不領情,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說罷,轉身有些負氣似地快步離去。


    繆塵霜眉頭一挑,向李旦調侃道:“嘖,紮心了。”


    李旦眉頭一沉,他雖然不知道紮心兩字是何意,但他看著繆塵霜一臉不諳世事的樣子,心底輕輕歎了一口氣,塵霜啊,你真以為我真的隻是順路過來查案子的進展嗎,我隻不過是想看看……


    李旦把目光收了迴來,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先忙,我得去和神皇請安了。”


    待李旦走遠後,繆塵霜一把摟住柳青的肩膀,低聲道:“你看人家可比你主動多了,喜歡就要去爭取呀。不是有句話叫什麽,女追男,隔層紗麽?”


    柳青一聽,臉色緋紅地說道:“繆姑娘,你在說什麽呀,我、我沒有什麽喜歡的人……”


    “說話結巴、眼神躲閃、表情不自然,手腳有多餘的小動作。”繆塵霜端著下巴審視著柳青。


    “啊?”柳青鬆開那絞著衣袖的雙手。


    “這些都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哦。”繆塵霜俯在柳青耳邊低語道:“剛剛殿下在的時候,我都看到了。”


    柳青一下子羞紅了臉,繆塵霜心想,這下說什麽也要把兩人撮合在一起,這可是她在現代的時候最愛幹的事情了。


    洛陽大理寺。


    祈墨正端坐於公案前,案幾上攤著那張萬象神宮結構圖。案幾前坐著一名男子。


    “呂工匠,今日找你來,是有一事想問。”祈墨看向男子說道。


    “大人直說便可,草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神宮二層這尊佛像,是如何建造的,內胎是實心的,還是空心的?”祈墨修長的食指指在圖畫上的一尊佛像上。


    “這尊佛像采用的是夾紵造像法。先用泥塑成胎,後用漆把麻布貼在泥胎外麵,待漆幹後,反複再塗多次,最後把泥胎挖空取空。所以這佛像裏邊,是內心中空的。”


    果然正如祈墨所料,這尊佛像比神宮的構造還龐大,不可能是神宮建成後才搬運進去的,而且要想在這神宮裏將成百上千桶火油藏起來,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


    長安大理寺。


    黑黢黢的牢房裏忽然亮起十幾把火把,十幾名獄吏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為首的獄吏掏出一把鑰匙,將一間間牢房悉數打開。


    “今兒真是便宜你們這幫小子了,都趕緊給老子滾吧,以後不要再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了。”那獄吏大聲嚷嚷道。


    那些囚犯被關得久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雖然牢門大開,卻都一個個麵麵相覷,不敢動彈。


    “瞧瞧你們這熊樣,當初犯罪可沒這樣啊,”那獄吏揶揄道:“神皇登基大典,宣布天下大赦,除了十惡以外,其餘人皆無罪釋放!”


    那些囚犯一聽,霎時歡唿著湧出了牢房。


    “哎,等等!”那獄吏攔住了從最後一間牢房出來的一名男子。


    獄吏上下打量了那男子,“你是……叫青憫吧?我記得你是殺了你的師父而入獄。你這是犯了十惡不赦之一的不義,殺害上級長官及授業恩師,不能被赦免。”


    青憫目光如毒蛇般直視著那獄吏,忽而狠狠地扼住獄吏的手腕說道:“那獄吏大人是如何界定懷英是我師父呢?可有物證?”


    “這……”那獄吏隻覺得手腕劇痛,仿佛有一股內力侵入骨髓。


    “如果我再使出一層功力,隻怕大人您的五髒六腑會被震碎……”青憫幽幽說道:“怎麽?我還是十惡不赦嗎?”


    那獄吏忍著滿頭冷汗急急搖了頭:“不……你走吧!”


    青憫將扼住獄吏的手一甩,輕輕彈開衣袖上沾著的的一支稻草,往牢房外大步走去,周圍兩旁的獄吏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大理寺門外早已停了一輛馬車,那馬車上的人聽見腳步聲,掀開車簾道:


    “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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