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裏,大雨滂沱。


    寬闊的官道上,一騎濺起泥濘,飛馳而過,扣響了懷州城門。


    “門下何人!”守城的將軍命城牆上的弓箭手對著那人。


    那士兵舉起手中的令牌,“緊急軍情,速速放行。”


    火把的光照亮了那令牌,守城將軍一哆嗦,“快,快放行。”


    城門轟然打開。


    士兵催馬直入,馬蹄踏踏,瞬間不見了蹤影。


    守城將軍神色肅重,對身邊屬下道:“快去稟告安撫使。”


    安撫使正在夢中,忽然被吵醒。


    “有軍情?”他顧不得穿上鞋子,喚來心腹,“鄭州驛站換馬之際製造混亂,讓允兒看看是什麽內容,再抄小路稟告公爺。”


    允兒是拆信高手,封迴去後看不出被拆過的痕跡。


    天還沒亮。


    正是一日中最黑暗的時候。


    榮國公府,蕭家二爺和三爺匆匆到公爺的書房。


    “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榮國公看過來,一雙眼眸風雨如晦,看得人心驚膽戰……


    不多時,喬裝後的榮國公騎馬從後門奔出,往城外南大營去。


    “啊,不要!”


    天快亮的時候,蕭宜寧被一個噩夢驚醒。


    外麵轟隆一聲雷鳴,更添恐怖。


    雷聲讓她整個人猛的一顫。


    雙喜急忙走了過來,“小姐,你怎麽了?又做噩夢了?”


    “是。”蕭宜寧大口唿吸,一臉難以置信。


    她竟然夢見自己在教司坊裏。


    台上歌舞升平,台下坐滿了人。


    初夜。


    那是蕭家女眷拍賣初夜的一幕。


    她被老鴇推了出去,紙醉金迷,人聲鼎沸,指指戳戳,那是她最沒尊嚴,被踐踏到泥濘裏的時刻。


    她覺得頭暈腦脹,心很涼,身子卻很燙,那些人在喊著,一千,一萬?還是十萬?光影晃動中,她感覺有人上來捏住她的手臂,提著她走。


    她於混混沌沌中看了一眼,一個很陌生的男人。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那人將她扔在了床上。


    她害怕得失聲尖叫。


    就是這個時候,她醒了過來。


    雙喜端來熱水,拍拍她的背,“小姐別怕,做夢而已。夢和現實是相反的。”


    蕭宜寧本想喝口水,忽然覺得一陣反胃,連黃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這可把雙喜嚇壞了,叫來春憐,“快去叫府醫。”


    春憐連忙就去了。


    蕭宜寧好不容易緩過來,“應該沒什麽事,可能是因為做了噩夢。”


    那夢太難堪,太可怕了,她想到,又是一陣反胃。


    “小姐,好像你昨日胃口就不怎麽好,還困倦嗜睡,該不會是……”


    因為蕭宜寧之前要嫁給宸王,連帶雙喜也學了不少知識。


    兩個人相視一眼,忽然一愣。


    娘呀,“我的月事一直沒來。”


    由於還沒天亮,正是睡得最熟的時辰,春憐也沒驚動什麽人。


    可憐的府醫,幾乎是被她拎著過來的。


    “快給小姐看看。”


    蕭宜寧手都有點抖了,如今戰場上什麽消息都沒有,她可別這個時候——


    結果是越是害怕的事情,它就越是來。


    府醫臉上那叫一個五顏六色,變換個不停。


    先是把了左手。


    愣了一下,再是右手。


    不敢相信,又把了一次左手。


    待停下來,冷汗涔涔。


    這可把主仆三人看得大氣都不敢出,不知道還以為患了絕症,春憐差點沒忍住一刀柄砸過去,“到底如何?”


    這也是蕭宜寧想問的。


    府醫擦了擦汗,跪下,“七姑娘,你,你的是喜脈啊。”


    我天!


    “啊?”主仆三人同時驚唿。


    蕭宜寧道:“你再說一遍。”


    “你的是喜脈。”


    這次聽清楚了,蕭宜寧鬆了口氣,還好,她沒患絕症,不過,“你說什麽!”


    她從床上跳了下來。


    “哎,小祖宗啊,你小心點。”府醫趕緊起來,扶她坐下,“我說,你現在是有了身孕啊。”


    到底還要說多少遍。


    蕭宜寧的心頭咚咚咚的,差點蹦出胸膛,眼睛眯了起來,“我真的有了?”


    府醫:……


    “是啊,還不到一個月,得萬分小心。”


    不到一個月,那家夥出征半月,那就是……在小山村的時候有的?


    還真被播種成功了,她肚子裏有了顆小黃豆。


    “你確定?”


    府醫已經麻了,“確定。你的脈象流利,圓滑,還有一個小小的迴旋。可見月份還小,一般的郎中不一定診的出來,但老夫行醫多年,又給府上那麽多主母姨娘診過,從未出錯。”


    這下可以了吧。


    蕭宜寧五味雜陳,“你沒騙——”


    “老夫以項上人頭擔保。”


    看七姑娘終於相信了。


    府醫鬆了口氣,但又有點難辦了。七姑娘這未婚先孕啊!“七姑娘,要不要告訴老夫人。”


    “不,不要。你讓我想想。誰也別告訴,不然你是知道我厲害的。”她威脅道。


    “是是。”府醫道,“那老夫必將守口如瓶。老夫給小姐開兩副安胎藥,還是——”


    蕭宜寧瞪他一眼,“當然是安胎藥,難道是下胎藥啊!”


    他們的閨女在裏麵呢。“開好一點。”


    天啊,她有了。


    怪不得月信一直沒來。


    府醫走後,雙喜很是忐忑,“小姐,那要不要讓王珣告訴曦王殿下?”


    是曦王的沒錯吧。


    屋外的王珣:我已經聽到了怎麽辦?


    “先別吧,別擾亂軍心,再說,我要給他一個驚喜。”


    王珣:希望不是驚嚇就好。


    那他是稟報呢,還是不稟報呢。


    殿下說,一切聽從姑娘指揮,那就是不稟報吧。


    蕭宜寧一直枯坐到天亮,也不知是懷孕驚人,還是什麽,總覺得坐立不安。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的確醞釀著一場更激烈的風暴。


    “七姑娘起了麽?”


    門外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


    雙喜匆匆的走進來,“小姐,來了兩位小公公,說是蕭妃孕中有些情緒不穩,想念家人,陛下十分著緊她腹中的龍胎,命你和老夫人一起去宮中看望。”


    這本也沒什麽,女子懷孕聽說還會得鬱症,想親人陪著也正常,可總覺得哪裏不對。


    老夫人來了,後麵跟著正是兩位公公。


    “祖母,也要去嗎?”


    老夫人還沒說話,三叔匆匆走了過來,笑嗬嗬,“喲,宮裏來人了?你們幾個丫鬟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小公公端茶。”


    他又看向小公公,“剛剛來了點上好的明前龍井,小公公不嫌棄去嚐一嚐。”


    蕭家三爺是個生意人說話讓人如沐春風,不能拒絕,而且明擺著是要給點賞賜,讓他們在宮裏多關照。


    兩位小公公隻知道要盡快帶人迴宮,不知具體,但也不差那一時半刻,“三爺客氣了。”


    雙喜收到三爺的眼色,趕緊帶著人去客廳喝茶。


    三爺又飛快的給了她一袋銀子。


    很沉。


    兩個小公公一走,三叔就讓人把祖母先送迴院子,好聲好氣的說:“兒子等那兩人吃飽喝足了再去叫母親。”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問:“你們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


    “沒有,就是怕你站著累了,府醫說你心疾需要調養。”


    老夫人半推半就的迴了院子。


    老夫人一走,三叔立即變了臉色,看向蕭宜寧,“不可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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