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白楊坪,東鄉縣荷葉塘都北角的一個偏僻冷落、荒涼貧窮、不過二百戶左右的一個村落,坐落在東鄉、曆陽、邱山三縣的交界之處;但見高矮不齊的一大片草房零零星星散作一片,街不成街,路不成路。


    白楊坪的西南角,卻有一個輝煌的高大建築在半雲端聳立著,給人一種鶴立雞群之感,與周圍環境極不協調;但見高大建築的門楣上,鑲嵌著一塊烏黑厚重的木製牌坊,兩個塗金的大字在日光下熠熠閃亮,近了才看清,原來是“許府”。


    “許府”後邊的一片房屋還有些整齊的模樣,當中兩扇釘鼓朱漆安著鐵環的大木門,左右各吊著兩盞白紗燈籠,燈籠上用白字寫著提督許府四字,一串長長的歲頭紙被吹得嘩嘩作響,煞是淒涼。


    不用問,在東鄉百裏方圓能有這等輝煌氣勢的人家,一定是東鄉縣首戶家了。許家正辦大喪,方圓百裏便聞哀聲。


    三十歲不到的許維戴著一頂絨草麵生絲纓珠冠,剪裁十分得體的石青色外褂罩著一件米色葛紗袍,腰間束著漢白玉四塊腰帶,額下特意留出的胡子梳理得一絲不亂,濃眉下一雙瞳仁炯炯有神,顯得深不見底,精神看去非常健旺,也顯現出成熟感,他此時正帶領著十餘名隨從出現在這略顯偏僻之處,立於許府門外數十米處打量著。


    許維望著許府頗有些莊嚴的大門,長長噓出口氣,終於到達目的地了,這一路行來還真吃了不少苦。那許世亨的老家如此偏遠,早知就隨便派個人來得了。


    府前有四名家丁身著白衣在看守著,見到許維這一行陌生人接近許府,都不由警惕起來。其中一個兇神惡煞地大聲朝許維一夥喊道,


    “你等是何許人也,居然也敢到許府門前窺測!莫不是也想趁亂打劫?趕快給我離遠些,不然抓爾等起來痛打一番。”家丁嚇唬起許維一行人。


    若是一般的農家子弟也就罷了,對付跟隨許維多年且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麵的侍從來說,豈會被一兩句話便給嚇到的,立刻反罵過去。這一來二去,門口的聲響漸大,從許府內不斷又湧出不少家丁。


    許維冷眼旁觀,也不著急,索性不理家丁與手下閑聊開來,靜等著主事者的到來。


    “怎麽迴事?”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從二門處傳了過來。隨著聲音的接近,一個五十開外發老者出現在許維眼簾中,一臉精爍樣。單看那淩厲眼神,掃過之處,眾家丁都垂頭不敢吭聲。


    “老管家,這外頭幾人分明不是什麽好東西,老是賊眉鼠眼地盯著門內望,且一直在門外徘徊而不願離去。小的估摸他們乃是強盜,專門來踩點的。要不要敲鑼鳴鍾,喚上村中百姓,把他們都給綁起來懲戒一番?”領頭的家丁惡人先告狀。


    老管家姓許名無辰,在許府中做管家已有四十餘年,侍奉了許家三代主人,曆經無數大風大浪。


    他邊聽著家丁的報告邊不經意地瞄了幾眼離門不遠的許維,腦海中隻覺得有些怪異。


    瞧那年青人一副悠閑無比的舉止神態,不怒而威,談笑自若,與遊山玩水的文士倒差不多,一點也不像家丁口中所描述的盜匪模樣,從其身上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官家味道。


    就算是知府老爺也沒他這般氣度呀,許無辰讚賞起許維來,看來應是京中顯貴之子來此遊玩。


    前幾日位於東村頭許家最肥沃的百畝良田被西邊的羅大戶給強搶而去,打官司還一敗塗地,以致老夫人一氣之下臥床不起。若是少主人尚在世,就憑羅家後台一個小小知府,豈敢撒野!老夫人喪子之痛尚未遠去,又遭逢此大變,怕難以支撐三日了。令人心煩的是,縣衙的人又****來騷擾訛詐錢財,讓人忍無可忍。


    許無辰想著想著又無奈地歎息起來。別有心意地又掃了眼許維,內心暗自揣摩起來,莫非此子特來救許家一難?怎麽看他都不像是來搗亂的,說不準真對許府有助力。


    旁邊一人附著許無辰的耳朵悄聲說道,


    “老管家,此人我認得。”


    許無辰側目一看,原來是隨許世亨出戰安南的貼身家仆許道。


    “哦?此人到底何方神聖?”許無辰大感興趣地小聲反問。


    “我隨少主人曾在征討安南統帥大營前見過此人。”


    許無辰略顯驚訝,沒料到眼前自己頗為欣賞之人居然也曾在大軍中效過力,與過世的少主人定有過一麵之緣。本以為他隻不過是某個京中顯貴的公子,看來需重新估計。


    “什麽來頭?”


    “我也不知是什麽官。反正少爺見到他也得行禮。”


    許無辰久居許府數十載,而許家又是官宦世家,他對朝廷的典章製度那是了如指掌。少主人許世亨領兵出征安南時,已是總兵銜,那可是正二品職銜。見了年輕人居然還要行禮,無非不出幾種可能性。


    一是少年郎乃皇室貴胄,二是少年郎的官位品級比少主人還要高上一等,三是少年郎乃征討安南之統帥。


    第一種可能性不存在。皇室的阿哥們都老老實實地呆在紫禁城,從未聽聞被乾隆帝派往安南前線統軍作戰。自康熙朝十四皇子胤?獲封大將軍王,統領數十萬大軍鏖戰西北,成為雍正帝最強有力皇位競爭者後,便未再有皇子親臨過前線。


    第二種可能性也不存在。縱觀乾隆五十三年後的一品官員也隻區區不足二十人。能成為六部尚書、提督、都統、大學士、協辦大學士者,年齡大部分皆在五十開外。這裏頭最年輕的當屬紅得發紫的和,其權柄滔天,但他絕無可能到那安南前線來。


    朝廷不可一日無乾隆,乾隆不可一日無和,這早已成為眾人皆知的秘密。


    那就剩下第三種可能性,統領征討安南大軍的大帥,也就是官拜兩廣總督,受封三等忠勇伯,與少主人同品級的許維。


    論年紀,三十未到。論資曆,官位已達正二品,堂堂一個封疆大吏,在宦海也幾經沉浮。論仕途,前程無限好,與和同為乾隆朝的寵臣。


    又多瞄了許維幾眼,憑借多年經驗終於可以斷定眼前的年輕人便是新任兩廣總督許維許九衡。許無辰喜在心頭表麵依舊如故語氣平和地說道,


    “來人總是客,你們怎麽能這般待客?老夫人平日是怎麽教導你們的,還不請客人進府。”


    許無辰訓斥起家丁來,麵帶微笑地朝許維方向快速踱步而去,邊走邊說道,


    “真是對不住呀,來來來,幾位往裏邊請。”


    別看許無辰年過半百,可這腳步不輸於年輕人,隻幾個健步便來到許維跟前,並用強有力的雙手握緊了許維右手不放,釋放著熱情。


    “老伯真是太客氣了。您府上還在辦著喪事,我這陌生人進去恐怕不大方便吧!”被許無辰捏得有些發痛的許維輕輕皺了下眉頭,使了點勁才抽迴了自己的手。


    聽聞這句話後許無辰的情緒頓時低落不少,麵容上充滿了哀傷的神情,雙眸中隱約含著淚花,哽噎地說道,


    “遙想當年,本府少主人尚在世之時,府中來訪賓客絡繹不絕。許府上交王公貴族,下結鄉紳名仕,可謂千裏逢迎,高朋滿座。每逢有客自遠方來,少主人皆擺下宴席與之痛飲,不醉不歸,豪爽之名遠播千裏之外。”


    一陣追憶往事之後許無辰淡然地接著說道,


    “自少主人過世後,許府頓時冷清了許多,正應了句古話,人走茶涼。


    但相逢即是緣,既來之,少兄就不妨進至客房稍坐片刻。依少兄的聰明才智,應該能判得出我許府目前頗有些難處在身,不過還不至於怠慢了客人!請。”許無辰老練地說。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再不進去,自己的目的也難以達到。許維頷首昂胸而進,身後跟了兩名隨從,其餘十二名均留於府外。


    許世亨隻娶一妻,留有二子一女,長子九歲,次子七歲,幼女六歲。孤兒寡母四人一身素白,日夜守候在正堂靈柩前。


    許維心細如發,踏入大堂後便發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情,原來大堂內並無任何一件在任官員的挽聯。


    真是太奇怪了!許世亨論官位好歹也是朝廷二品武將,地方官員怎麽連他的喪禮都敢如此輕視?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有更上一層的指示。


    在兩廣自己官位最尊,可並未發出任何對許世亨不利的指令。稍一思索,便能推出指使者若不是孫士毅便是和。二人的動機極其簡單,掩蓋孫士毅在戰場上齪劣的表現,保不定還要把許世亨為國捐軀之壯舉給完全抹殺,安上貪生怕死的罪名。


    許維也不吭聲,尾隨著許無辰向許世亨的靈位上了柱香,與家屬答禮後打定主意要靜觀其變,等待時機的到來。若不把許家家人挑撥起來到京城告禦狀,自己就不姓許。


    似乎運氣總在許維一邊,念頭才冒出來,這許府便來了批不速之客。


    從府外傳來陣陣嘈鬧聲,不久就衝進來一批衙役,身後還跟著七八個許府家丁。許維有意地往後挪了一下,隱在不起眼的地方暫時置身事外。


    “老管家,他們非要強闖進來,我們攔也攔不住他們。”與許維鬧過便扭的家丁訴苦道。


    許無辰眉頭緊鎖,口氣不善地對領頭熟識的一個捕頭說道,


    “許捕頭,你今日來又是為何事?沒見我許府正在做二七法事嗎?平日裏許府可沒虧待過你們,該給的也都給了,做人需留一步後路才是。”


    許捕頭尷尬地答道,


    “老管家,這都是縣太爺逼的,小的們可沒為難你們許府的意思。現如今縣太爺他還在府外等著呢!”


    許無辰不怒反笑,長聲說道,


    “哈,堂堂的東鄉知縣為會不敢進我許府?難不成心中有鬼?”邊說這話時還眼角有意無意地朝許維躲避的方向看了幾下。


    躲於暗處的許維沒來由的有個不好預感浮上心頭,可能被這個貌似和藹的賊老頭給算計了。


    許無辰這話說得極其大聲,連門外的轎都聽得到,眾人皆知這是說給本縣縣太爺聽的。許維並不曉得許無辰已認出自己的身份,反倒有些佩服起這位老管家的膽量來,現在可要看看縣太爺是如何表演了。


    “好大膽的許無辰,本縣念你五十好幾之人,本不想與你太過計較,誰曾料你居然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這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也罷,今日好好與你們許府算算舊帳,別以為你們還是總兵府,現如今可不比往日了。”


    身著八蟒五爪雞敕補服,頭戴官帽,油光水滑的大辯子垂於腦後,圓圓的臉上吊著好幾十斤肉的東鄉知縣陳華禮迅速落轎直領著八名親隨衝進靈堂,眨眼間便指著許無辰的鼻子訓斥起來。


    許府一眾家丁都眼望許無辰瞧其如何應付,也對他今日硬朗作風都感到有些驚訝。平日的老管家辦事可算得上穩健,做事總留一後手。縣衙的人來挑釁,總是避其鋒芒,可今日卻主動激怒起縣太爺來,實在透著古怪。


    抓住大好機遇的陳華禮也不由他不激動。這許無辰做事老練,不留一絲把柄給自己抓。任自己如何派人上門挑釁,都避而不理。就算是從許府強行奪取了百畝良田,也沒見他怎麽憤憤不平過。知府大人都快等不及了。


    “來人,把主事之人帶迴縣衙審訊。”


    七八個衙役如狼似虎般衝上前,把許無辰五花大綁起來,而許無辰隻是冷笑,任衙役一番綁弄,並不做反抗。


    許府上下見老管家又要被縣衙的人給強行帶走,都感覺出種禍不單行的味道,隻不過與官府對抗那是不理智的行為,故大都默不作聲。許世亨遺孀見此景象頓感天旋地轉,暈了過去。幾個小孩子們見母親昏倒過去,都圍著她大聲哭泣起來,哀怨籠罩整個府第。


    “陳華禮,我許無辰到底何罪之有,要帶我去縣衙?”


    “大膽,居然敢叫本官之名諱。就衝你不敬朝廷命官,本縣就有權抓你迴縣衙。再者,你家少主人貪生怕死,私自逃生,棄將士安危而不顧,以致命喪安南,居然還敢厚著臉皮到處宣揚說是為國捐軀,實在令下官所不齒。”


    “我家少爺絕無可能做出貪生怕死之事,你休得在此冤枉死去之人。”許無辰聽到許世亨被官府如此汙蔑,氣得說不出話來。


    “帶迴縣衙!”陳華禮也懶得與許無辰爭辯,轉身便要離去。


    “慢著。”許維終於從暗處走了出來。


    陳華禮斜了眼許維,心中頗為詫異,這年頭居然有人敢管官府的事。這少年人分明不是許府中人,聽口音京味甚重。


    以陳華禮的觀察得出的結論與許無辰初次相見許維的感覺大體相當,都認為許維最多不過是京城某個顯貴的公子哥,年輕人熱血沸騰就挺身而出為許府抱打不平,並沒什麽可怕之處,於是毫不介意地說道,


    “怎麽,你有何要對本官說?”


    “許將軍豈能是你口中所說貪生怕死之輩?縣太爺您可沒到過安南前線,又是如何知曉許將軍貪生怕死來著?”


    “少年郎,本縣自然有另外之渠道得知個中內幕,我勸你少管閑事為好,不然的話,連你一同帶迴縣衙。”


    “不平事天下人皆管得,更何況許將軍確實為國壯烈犧牲,豈能容某些鼠輩橫加汙蔑!”


    “大膽,居然敢說本縣乃鼠輩之人。來人,連此子一同押迴縣衙。”陳華禮氣得青筋暴露,麵露兇光地望著許維,


    “就算你有舉人的身份,背後有貴人罩著,本縣照樣治你。拿下。”


    許維的兩個隨從本想上前阻攔衙役,卻被許維用眼神暗示勿動。就這樣,許維及許無辰皆被帶迴東鄉縣衙。


    “華大人,那許無辰已被我押迴縣衙,不如由您親自主審,把那許世亨在安南戰場的卑劣情形傳揚開來,這樣一來我們也完成了高大人交代的事。”陳華禮獻媚地說道。


    廣龍府知府華寅坐於東鄉縣內堂上,輕輕端起茶盅,翻開杯蓋吹了一口麵上的茶葉,不急不慢地說道,


    “我說陳大人,聽說您從許府又多帶迴一個人來,可有此事?”


    “確有其事。那少年郎實在囂張得很,直接替那許世亨說話。下官忍耐不住,便把他給帶迴來了。”陳華禮邊觀察著華寅的神情邊小聲說道。


    華寅科班出聲,在官場也混了十餘年,為人處事皆甚為謹慎。他指著陳華禮說道,


    “陳大人,這就是您的不是了。未明了其身份,冒然把他給請入獄中,若是高官顯貴,那怎吃罪得起。”


    陳華禮辯解道,


    “華大人,我看那少年郎鼎多不過是個紈絝子弟,八旗公子,應該不會威脅到我們才是。”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還是把那小子給帶上來瞧瞧,我在屏風後望著。”華寅說道。


    “下官照辦就是。”陳華禮雖然有些看不慣華寅的小心,但還是吩咐衙役把許維給帶到內堂中來。


    一盞茶功夫,許維被帶到內堂中來。他八字腳開立,雙手抱於胸前,毫無禮數地直視著陳華禮,不無諷刺地問道,


    “陳大人,今日請我來內堂所為何事?不會是準備悄悄把我給放了吧?”


    “本縣心軟,想問你幾句話,若你都照實迴答,就法外施恩,望你要識相才對。”


    “怎麽法外施恩?放我走?”


    “那你以為是什麽!”


    “我又何罪之有?東鄉縣憑何拿我!若不敢緊放我出牢,明日我便上總督衙門告你這昏官去。”


    “大膽,還敢說如此狂妄之語。本縣原是念你年紀輕輕,想額外開恩,放你一馬。誰曾想你不思悔改,來人,給我重打四十大板。”陳華禮哪曾料到許維一上堂便來氣自己,氣得哪管還有個上官躲於屏風後觀察。


    “你要敢打我,日後可千萬別追悔莫及。”被這小小知縣抓來打,還真是冤枉,許維也有些後悔自己的言語,早知帶上兩名親隨。


    “哼,本縣自然知曉自己的行為,用不著後悔什麽。來人!”


    前頭陳華禮發威發得厲害,後頭的華寅卻是滿身冷汗。當許維一被帶進內堂,就讓華寅一眼給認了出來。


    少年郎分明就是主持兩廣軍政事務的當家人,兩廣總督許維。四個月前,許維接任兩廣總督,自己曾隨廣東布政使高以虯麵見過他。


    如果陳華禮杖打許維,那自己的前程可就不保了。華寅兩手冰涼,隻覺眼前一片漆黑。不由得怨恨起陳華禮來,這王八羔子,怎麽就闖出如此大禍,居然把總督大人都給抓了起來,這該如何是好?


    裏頭急,外頭也熱鬧得很。許維見被打已成事實,索性豁了出去,破口大罵道,


    “姓陳的,你為政三年,這東鄉縣給你治理成什麽模樣?民不聊生,百姓家徒四壁。斷案隻認錢,有錢的便是爺,沒錢的都被你給下在大牢中。問十個有九個說你是狗官,像你這種人居然還能為官?真應了句老天不長眼,生兒子都長屁眼。。。。。。”


    許維說得解氣,陳華禮聽得怒氣連連,麵紅耳赤,他重重一砸案桌,咆哮如雷道,


    “來人來人,快把這不知好歹的家夥給我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板,給我往死裏打,往死裏打。”右手抓起簽筒內的簽牌正要丟擲出去。


    “打不得。打不得。”躲於屏風後的華寅乍一聽,這還了得。頓時顧不得什麽顏麵,從屏風後直奔出來,直拉著陳華禮高舉起的右手。


    “此人咆哮公堂,實乃狂妄之極。若不狠狠教訓一番,下官實在無臉在東鄉為官。給我打。”被許維幾句話激怒得喪失理智的陳華禮也顧不得華寅的勸解。


    “不能打。不能打。”


    “怎麽不能打了。此氣不出,我心難平。”


    “難平就難平,你不想要頂上烏紗帽了嗎?”


    “怎麽,為了個少年郎,華大人要過河拆橋不成?你可別忘了,我每年可沒少送你銀兩,你罷我官,那要逼我跳河,大家都一同完蛋。”


    “總之不能打。”


    “一定得打。”


    陳華禮右手中的簽牌甩也甩不出,被華寅死死地拽住不放,二人就在內堂之上展開了拉扯戰,你一下我一下,拉扯得不亦樂唿,場麵實在滑稽之極。


    而堂下的差役們也不曉得聽誰的話,隻能傻傻地望著堂上的知縣老爺與知府老爺糾纏在一起。最終還是華寅的親隨衝進內堂,把失去理智的陳華禮給架了起來,按在地上。


    華寅長長鬆了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朝悠閑無比地站在堂上看熱鬧的許維走了過去,離許維還有數米遠便恭謙地抱揖說道,


    “下官廣龍府知府華寅參見衛製台。”


    許維假裝沒聽見,繼續漠然地望著陳華禮。華寅尷尬地隻能加大嗓門,甩了甩馬蹄袖右膝點地再次說道,


    “廣龍府知府華寅參見兩廣總督許維許大人。


    被華寅的親隨按押在地上的陳華禮終於被兩廣總督這名銜給震清醒了,他兩眼迷茫地望著許維,口中念念有詞,


    “怎麽可能呢?不可能,這少年郎居然會是。。。”


    許維鼓著掌並笑眯眯地盯著華寅說道,


    “華大人,雖說剛才您與東鄉知縣拉拉扯扯實在不成體統,但還真要感謝你的搭救之恩。若沒有你相救,恐怕本部堂就要命喪於東鄉縣內堂上了。來來來,救命恩人,這邊坐坐聊聊。”


    華寅此刻哪敢真坐下,能被許維放過一馬就要喊阿彌陀佛了。


    “都怪下官來遲,讓製台大人受驚,這東鄉知縣下官一定嚴辦。還請大人海涵!”


    “嚴辦與否就由華大人自己看著辦就是,無需稟報我知曉,倒是我對另一事頗感興趣,還有勞華大人解釋一番。”


    華寅不愧是沉浸官場多年的老官,四十好幾的人思慮轉速不低於年輕人。許維話一出,就大致猜出個**不離十。


    “製台大人,這事與下官無關,皆是那廣東布政使高以虯的意思,要對許世亨許將軍進行詆毀。”


    許維嗬嗬一笑,望著華寅,口中暗罵了一句,真是老奸俱滑,自己一點事都不擔待,


    “華大人,本製台還是想追根溯源,那高大人又是奉了哪位大人的令呢?總不能是奉了我的意思吧!”


    華寅有點躊躇起來,話一旦說出來,那就表示要站在許維這條線上,須再三斟酌。


    見華寅遲遲不說話,許維也不是省油燈,馬上逼了一句話過去,


    “華大人,怎麽,很難講出口嗎?兩廣軍政事務皆由我主持,難道這兩廣地麵還有比我大的人物不成?就算京中再有來頭,想扳倒我也不那麽容易。”


    縣官不如現管,這年頭有權勢才好辦事。還是先選擇許維再說,不然的話,眼前這一關就很難過。更何況此子與和已成本朝兩大勢力,自己在和眼中連過河卒都算不上,若搭上許維這一條線,弄不好也能混個封疆大吏幹幹。不然,恐怕真要老死在知府位置上了。熱衷於官場的華寅想定主意頓時人輕鬆了不少,眉開眼笑答道,


    “製台大人年少才高,下官能跟隨您絕對是前世修來的福份,還望製台大人能收下官這個學生,也好讓學生鞍前馬後為恩師效勞一番,長長見識。若不答應,學生將長跪不起。”


    說完話,華寅還當真跪了下去,朝許維磕起拜師禮,


    “恩師在上,請受學生華伯龍三拜。”


    局勢的演變著實讓許維愣住了,換誰都不曾料到居然會發生如此一幕。所有在內堂之人也都大吃一驚,大四十幾的人朝未滿三十的人行拜師禮,還拜得那麽的虔誠,真有種宛如夢境的感覺。


    官場可不是一般的染缸,所發生的竟是些常人難以預料到的事情。官場走一遭,勝過轉世十迴。


    許維自討道,看來那老頭官沒白當,也學了些道理。這樣也好,總得收些能辦事的官員在兩廣地麵撐門麵。


    “伯龍,既然你我已是師徒關係,就勿要太多禮了。起來吧,跟我講講這許府的事情。”許維畢竟見過不少場麵,隻片刻就恢複正常,大大方方地收了這個老門生。


    有了許維做靠山,華寅也不再有太多的顧慮,一股腦把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果如許維所料,這裏頭確實是孫士毅在搞鬼。為了減輕責任,孫士毅又編出驚天謊言。說是那許世亨貪功冒進,不聽調令領軍擅自前行,遭安南軍圍困後又驚慌失措,領著兵馬潰退百裏,把後營陣勢全數衝亂,以致全軍大敗而還。而那許世亨也被安南軍擊斃於亂軍之中。


    謠言乃是孫士毅親信廣東布政使高以虯弄出來的,以密信形式轉交由廣龍知府執行。再由華寅命令陳華禮散布至東鄉全境。


    “恩師,這是高以虯給學生的信件,您請過目。”


    被一個大自己好幾十歲的人這麽親熱肉麻地喊著恩師二字,就算臉皮再厚如許維之人,也略有嘔吐之感。


    “伯龍,你若信得過為師,這封信就交由我來保管了,我保你今後在官場飛黃騰達。”許維很快適應了這個新稱唿。


    “學生若信不過恩師還能相信誰?密信盡管取去。”華寅相當幹脆。


    高以虯乃是孫士毅一手提拔起來的,隻要鼓動許家遺孀上京告狀,再把這封信也一起遞到都察院內,就不怕不驚動乾隆。孫士毅捏造假戰報必讓其罪加一等,也間接讓和折損一有力臂膀。許維自有他的打算。


    “伯龍,讓人把許府管家許無辰給帶上堂來,我要好好開導一下他。隻要許無辰能應承下來,那許氏就能上京告狀,而我的目的也能達到。”


    “學生馬上照辦。不過學生怕孫士毅聽到風聲後會派殺手除掉許氏!”畢竟華寅也是久經官場之人,想法周密。


    “不怕,這點我已有所準備。”許維手中有錦衣衛這張牌,豈能怕和耍鬼。(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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