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綠呢大轎過晌時分敲著大鑼進了廣州城,前麵鹵簿儀仗舉著半人高的藍底鑲黃虎頭脾。一塊牌上寫著:


    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禦使總督廣東廣西等處地方軍務世襲一等輕車都尉衛(總督曆來兼任都察院右都禦使及兵部尚書的虛銜。)


    另一塊寫著:


    文武百宮軍民人等齊迴避


    大轎在城東南大久河畔的驛館前穩穩落下。轎身一傾,一個勻稱身材、麵色略微發黑的青年官員嗬著身子鑽出轎來。他穿著九蟒五爪官袍,外邊罩著的錦雞補子,頭戴珊蝴石紅頂的官帽,圓潤的臉就如用筆細細描出來一般,看起來相當的有好感。隻兩道稍稍剔起的劍眉和一雙晶瑩生光的眼,告訴人們他可非能肆意讓人擺弄的官。


    大久河驛館是個十分冷清的去處,除了街對麵一家生藥鋪子、三處飯館,幾乎沒有什麽店肆堂舍。幾個抓藥的人遠遠隔街看著這位二品大員在竊竊私議:


    “這位大人是誰?”


    “許維,許大人,許九衡!是咱們大清的第一能吏。你瞧,那個迎上去參拜的就是藩台爺。”


    “就是那個憑著黃梅案駁倒老中堂阿桂,而後貶往台灣,再以剿滅林爽文亂匪而戰功卓著的新任兩廣總督許維不成?”


    “行啊你,對製台大人的底可摸得夠細的。可不就是他嘛。小小年紀,不畏權貴。什麽和、阿桂之流皆未放在眼中。那可是個相當了不得的一個官。聽說他還不貪,專殺那些貪贓枉法的官,我看我們兩廣有福了。”


    “這世道曆來是官官相護,他頂多新官上任三把斧,瞧著吧,過不了多久就得原形畢露。”


    “你就別寒嗔別人了,也不瞧瞧自己。”


    “我怎麽了?那個姓許的,一看就像個沒做過事的人。一富公子哥麵相,我看除了泡女人也不會幹啥了。那麽多好事都攤在他身上,八成也是吹噓出來的。你瞧還特意在帽子後插了個野雞翎。。。。。。”


    “那叫孔雀翎,全大清沒幾個人有,就連咱們廣東、廣西的倆孫中丞都沒撈著。”


    。。。。。。


    許維由於坐轎時辰太久,兩條微微羅圈的腿在地上沉重地挪了兩步,開口詢問連夜趕至大久河驛館的廣西巡撫孫永清道:


    “廣東的孫中丞呢?他今兒沒來嗎?”


    “迴製台大人的話,”孫永清陪笑道,


    “廣東衡寧那邊災民鬥毆,怕有人聚眾鬧事,孫中丞昨晚就騎快馬和丁臬台一道去了。”


    一邊說,一邊用手讓著許維進驛館。


    “許大人有所不知呀!這廣東地方民風強悍難製不比我們廣西,再加上與洋人通商者甚多,個個都以身上有幾個臭錢互不相讓,以致互毆事件時常發生。。。。。。”


    孫永清滔滔不絕他說著,和許維一同進了上房行了參見禮,這才獻茶,入座。


    許維對孫士毅與廣東按察使丁絛親赴衡寧處理案件頓時顯出一定的興趣,便發問道,


    “衡寧一案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居然要煩勞孫中丞與丁臬台出馬?”


    “這,。。。我也不大懂得。若是許製台碰上孫中丞,還是自個問問吧。”孫永清不想講,許維也不想逼他,於是轉移話題說道,


    “孫大人,你知不知道我為何要挑這大久河驛館住下?”


    “下官委實不知。”


    “聽說安南內亂加劇,安南西山阮氏圖謀不軌,三番兩次進逼黎京。安南王嗣孫黎維祁之弟黎維袖護送母後、王妃、王子等已經逃離安南,進入我兩廣境內。”


    “下官略有耳聞。”其實孫永清是知曉安南局勢的,畢竟安南與廣西交界,可他暫時摸不清這位新任兩廣總督的底牌,隻能是問一句答一句。


    “安南來客正巧也住於大久河驛館內。”許維突然拋出這麽句讓人聽了心髒都會停止跳動的話,著實也讓孫永清眩暈了好一陣。他結巴地說道,


    “這,這可能是孫中丞安排的吧。”


    “不,那是我的安排,與孫智治無關。”


    “是製台大人您的安排?”孫永清更加迷惑不解。安南人內亂,你許維何必橫插一杠,還安排人家的衣食住行起來呢!麻煩不麻煩。


    “安南乃我****之屬邦,屬國內訌,宗主國似不必幹涉其內政,但若黎王已無國可歸仍視若無睹,置之不辦,則非字小存亡之道。我大清當替天行道,發兵安南,以助黎王複國。今日找孫中丞前來就是要探討一番這大軍糧草問題。”


    “朝廷已然決定要出兵援助黎朝了嗎?”孫永清小皺了下眉頭。


    許維把孫永清的神情都看在眼裏,知道他不讚成出兵安南。這兩廣的二孫,意見簡直相左。廣東巡撫孫士毅迫切希望直接進兵安南,而廣西巡撫孫永清則希望在黎阮紛爭進入白熱化後再行出兵以達坐收漁人之利的目的。


    若以整個大清國利益來說,似乎應采孫永清之言,這樣可以減少戰爭的開支。可這大清朝多的就是心懷叵測之人,就連許維自己也想趁機發發戰爭財,更何況軍機處其他貪婪的大臣們。


    “廣東的孫中丞已經上奏皇上,‘貢臣之難,不可不救。若以傖荒賜隔,則九夷八蠻之臣事中國者將安賴乎!’


    孫中丞還續奏,‘安南,中國故地。若複黎之後,因以兵戍之,是存黎而得安南,尤為兩得。’


    皇上已然是默許了孫中丞的奏折,不日就有明諭召告並頒布天下。我也知曉孫中丞你一再提及開邊大事,厲害不細,需熟籌之。本製台非常讚同你的觀點,可聖意已決,是無法更改的。”


    “大人,方今黎阮相爭,黎必為阮所並。莫若按兵不動,然後乘其敝而取之,未為晚也。”孫永清還不死心,企圖說服許維。


    許維裝作無奈地聳了聳肩,感同身受地答道,


    “孫中丞,這軍國大事畢竟非你我二人可決定的,還是談談糧草問題吧。”


    許維此次在大久河驛館急著召見孫永清,其實是考慮到自身的利益。


    安南連年荒旱,米價昂貴,每石米需紋銀七兩以上。廣西雖與安南近在咫尺,可卻無人敢販賣大米,皆因安南境內盜賊峰起,賊匪多如牛毛。對付商賈,那是即要命又要財。憑正許堂的力量若能在內地購買大米長途運往安南倒賣,自不用怕那盜賊。一來一迴,必能賺個滿缽,不富都不行。


    在前來兩廣赴任前,許維便已經著手讓正許堂開始在四處大肆購買大米,而源源不斷的糧車也正從四麵八方湧向廣西與安南交界地區開化府馬白稅口的正許糧行。大量的運糧車往返馬白稅口,一度引起開化府糧價暴跌。


    開化府知府孫聖,雖不知糧車雲集所為何因,但為保險起見果斷勒令正許糧行每日進入馬白稅口的糧車不得多於三輛。


    剛剛開始囤積糧食的正許糧行囤積速度見緩,這讓許維感到無比焦急。孫聖乃孫永清的內侄,自然需要許維親自向孫永清提。


    “糧草?隻要朝廷有旨下,下官自然尊旨辦理。”


    “孫中丞,糧草我已事先開始運作,由開化府馬白稅口的正許糧行承擔大軍糧草供應。聽說開化知府孫聖勒令正許糧行日進糧草不得超過三車,你說這該如何是好?萬一大軍開拔後糧草供應不上,是不是要怪罪於那孫知府呢?”許維此刻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使,一番振振有詞。


    孫永清在官場上混了多年,哪會看不穿許維想借機發橫財。若答允許維的要求那也隻是一句話便能搞定,但未得實利實為不甘,故孫永清裝出不解的樣子答道,


    “許大人,這又豈能怪那孫知府?畢竟朝廷並無正式的諭旨下達說明要進兵安南,他如此做也無不當之處。”


    老家夥想要敲我一筆!許維也很能領會孫永清的意思,畢竟大家都是當著大清的官,賺錢是共同出發點,看來得出點血了。


    許維把安南使臣黃益曉奉送的大紅包轉而塞到孫永清的袖中,笑嗬嗬地握著孫永清的手說道,


    “孫中丞,大夥還不都是為了朝廷在辦事!特事特辦吧。我看那開化府孫知府為官清廉,不妨提升他一級出任廣西兵備道道員,你看呢?”


    孫永清即收了許維的錢財,內侄又得到提升,自然有意見也變得無意見了,春風滿麵地說道,


    “許大人您一心為朝廷而作未雨綢繆之事,實在令下官佩服。正許糧行為國囤糧,這乃是大事,它們想要囤積多少都沒問題,我會與孫知府打聲招唿的,你就放心吧。”


    黃益曉送的那張銀票可有三萬兩之多,還要搭上道台一職,可謂代價頗大。不過相對於日後能從安南賺到的銀錢來說還算合算。


    許維端茶送客之後馬上又召見了另一批的客人,這些人在廣州十三洋行怡和行行首伍國瑩的帶領下前來拜訪新任的兩廣總督許維。


    所謂的“十三行”,實際隻是一個統稱,並非隻有13家,多時達幾十家,少時則隻有4家。由於享有壟斷海上對外貿易的特權,凡是外商購買茶葉、絲綢等國貨或銷售洋貨進入內地,都必須經過這一特殊的組織,廣東十三行逐漸成為與兩淮的鹽商、山西的晉商並立的行商集團。以至於當時就流傳有“洋船爭出是官商,十字門開向二洋。五絲八絲廣緞好,銀錢堆滿十三行”的說法。


    十三洋行為了能從官府手中取得壟斷經營權,往往對兩廣各級官員進行賄賂。此次更換新總督,十三洋行自不會落於人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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