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說,再也不要見了,其實是騙你的,閑下來的時候,我總會想起你。


    林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清楚了。


    她在等待最後的裁決。


    其實不能說裁決,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從看到他笑開始。


    他不愛笑,一直都不愛笑,好像笑是一種逼迫和懸梁,但今天他笑得很歡愉,起碼林榆是這樣認為的。


    “其實我知道。”邵牧原說。


    “你知道什麽?”林榆問。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怎麽知道的?”


    “合理猜測。”


    “可是你那天都不願意聽我解釋。”


    “…因為那天沒睡好。”


    “還很忙。”他補充道。


    林榆說,“謝謝你還願意聽我解釋。”


    邵牧原說,“不聽怎麽辦啊,來都來了。”


    林榆看了他一眼,與他對視,然後又迅速撤迴,她看向窗外,雪停了,夜深了。


    “我餓了。”邵牧原說。


    她看向他,是看一眼都會臉紅的程度,但她會將其歸因於車裏邊太熱了,把她熱紅了,“上次的雲吞麵你還吃嗎?”她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後來又想,哪有反反複複可著一家店薅的。


    “上次我吃完以後鬧肚子鬧了一晚上。”他說得好生平靜,甚至應該說是溫柔 他很溫柔地說。


    林榆先是震驚,而後是語塞,從大二第一次吃到現在,四年了,她從來都沒因為吃那家店的東西鬧肚子。


    “可能因為不耐受,還沒習慣,以後就好了。”他還是好平靜,好像自己的身體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建立一種耐受性,何其荒唐。


    “別,”林榆音量提高了些,非常認真,“吃不了就別吃了,別硬吃,對身體不好。”


    “我不怕。”


    “我怕。”


    “你有什麽好怕的,我又不會訛你。”


    …該怎麽形容呢,直男發言且不在乎對方的死活,跟他的臉極度不匹配。如果光看外表,大部分人都會覺得他又花心又渣男,四處拈花惹草還不負責的那種。


    可他一張口,總是透露著一種直來直去的荒漠感,讓人一聽就原地打轉,然後找不到任何一條能離開的路,隻能朝著他打造好的路心裏沒地的往下走。


    “不是,難受的是你的身體,身體難受你不怕嗎?感冒發燒正常人都不願意,更何況你說你一晚上都在鬧肚子。”她苦口婆心,停頓的恍惚間,她覺得麵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很調皮的那種。


    “可是我想吃。”


    “別告訴我你來這就是為了吃那家的雲吞麵吧。”


    “對。”


    “算了,去你常吃的地方吃吧,安全。”


    “不行,不能算。”


    拗不過邵牧原的堅持,他們還是去了那家福福雲吞店,店裏的裝飾還和上次一樣,連那個小女孩兒都坐在相同的位置。


    不一樣的是,小女孩兒記得他們,屁顛屁顛跑去廚房,很大聲地說,“漂亮叔叔和漂亮姐姐來了,他們點了一份牛腩撈麵,一份鮮蝦雲吞伊麵,還有兩個大!煎!蛋!”尤其是最後三個字,破喉嚨的音量讓人不忍發笑。


    還和上次一樣,老板娘揪著小女孩的脖頸子,“趕緊寫你寒假作業去,這不用你瞎忙。”


    小女孩兒就一邊看著她眼中的漂亮叔叔,一邊心不在焉地寫著沉甸甸的寒假作業 不用想,那本寒假作業沒有被認真對待。


    走之前,小女孩兒拉著邵牧原的衣袖,她聲音軟軟的,有祈求的意思,“漂亮叔叔,你下次還來嗎?”


    邵牧原看著林榆,眼尾上揚,意味不明,他低頭看著小女孩兒,“那得問漂亮姐姐。”


    小女孩兒很急地迴答,“漂亮姐姐經常來,那漂亮叔叔也經常來嗎?”


    “真的?漂亮姐姐經常來嗎?”


    “真的!”小女孩兒一臉真誠,“漂亮姐姐前天還來過,對不對?”她晃著林榆的胳膊。


    林榆抿著嘴唇,有些無奈,“對。”


    “那我也會經常來的。”他說著,一臉驕傲的模樣,像是在宣揚自己的勝利似的,可是也不知道哪裏值得去慶祝。


    “說話算數。”


    “說話算數。”


    離別前,他蹲下來,小女孩伏在他身上,對他耳語了幾句,邵牧原又笑了,很溫暖的笑。林榆差點沒踩穩台階,踉蹌一腳摔了


    從雲吞店出來,順著小路,散著步,走迴學校,林榆一直問他有沒有不舒服,他也平和地迴應了她的每一句關心,告訴她自己很好,沒有不舒服。


    這段路明明走得很慢,身邊路過好多遛狗的大爺大媽,不管是比他們快的,還是比他們慢的,都比他倆磨磨蹭蹭的年輕人要快。聽著大爺大媽操著一口平蕪話,腔調正得宜人,慵懶的,模糊的,愜意的。


    終於等到學校門口,已經晚上九點半,天空又下起了雪,細小的,磨人的,在路燈的光輝下,照得透徹,照得喜人。


    “剛剛那個小女孩跟你說什麽了?”林榆問。


    邵牧原看著她,笑了笑,他今天總笑,“她說她叫福福。”


    “原來她就是‘福福’。”


    “快迴去吧,外邊冷。”


    她點點頭,“那我走了,你要是不舒服,記得告訴我。”


    “好。”


    林榆轉過身去,走了幾步,雪在腳底下咯吱咯吱作響,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她迴身,邵牧原還站在原地,像黑暗之神一樣,但今天的黑暗之神很溫柔,他好像在發光。


    雪咯吱咯吱作響,踩出緊密的腳印,她小跑過來,頭發與雪一同飛揚,像一幅肆意又具象的油畫,那般沁人,那般火熱。


    林榆有些激動,她說,“祝你今天愉快。”


    邵牧原愣了一下,與雪花同落。


    “你明天的愉快留著我明天再祝。”他們異口同聲,默契十足。


    幸運地是,林榆今天讀了一本書。


    幸運地是,他們今天見麵了。


    幸運地是,我說的你都懂。


    林榆的酒窩很深,比聽到阿衰笑話時還要深。


    邵牧原的眉眼舒展,嘴角揚起的弧度不再受限,此刻,他應該是太陽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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