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那段時間母親、貴章哥和老六幾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生意上,故把“辦置年貨”的差事全都一股腦地推到了我的身上。


    母親和貴章哥的意思是,在準備今年的“年嚼咕”時要力求豐盛,不怕花錢。此外,姐夫金魁竺也說了今年的年夜飯還是由他親自操刀“下廚”。


    自打過了臘月廿五,我幾乎是一天跑一趟牛馬行“菜樓”采辦年貨。1982年,市場經濟的大潮早已蕩滌了從城市到鄉村的各個角落。此時,各類果蔬、雞鴨魚肉蛋、海產品已極大豐富。隻要腰包有錢,去牛馬行轉上一圈什麽東西都能買到。


    大概到了臘月廿九,該辦置的“年貨”全辦置“備整”了。當天,我隻幹了兩件事:一是“烀豬肉”、“煮醬牛肉”;二是剁“餃餡”,備年夜飯。


    三十上午10點,魁竺姐夫和淑峰姐就趕來了。同時還帶來了一些做“年夜飯”所需的食材。姐夫進屋後紮上圍裙就開始下廚了,他說今年計劃做22道菜。


    淑峰姐進了屋後就開始貼“對聯”、“福”字和掛燈籠。接下來我跟淑峰姐就是給姐夫做“年夜飯”打下手。


    大約3點半光景,年夜飯基本準備就緒。我隨後便去船營街頭道碼頭接母親了。當我和母親推著“倒騎驢”迴到老宅時,貴章哥和老六已先一步迴到家中。老五和於麗及倆外甥女正做燃放鞭炮的準備。


    進到屋裏後,但見姐姐和姐夫已放好飯桌並上了十幾道菜。


    約在四點光景,老五在窗外正式放響了掛鞭。此時,整個城市都淹沒在了鞭炮聲中……就在這時,魁竺姐夫端著最後一盤“拔絲地瓜”走上桌來。於是“年夜飯”便隆重開餐了。隻見魁竺姐夫舉著酒杯高興地提了第一杯酒:


    “今天是1982年春節的除夕夜,看到以母親為首的一家人經過一年的忙碌,共享今天的美好時光,我的心情也和大家一樣高興。


    說心裏話,我很佩服在座一家人麵對困難所表現的頑強不屈精神。我深信,新的一年我們的生活會更加美好。最後我祝大家新春幸福!快樂吉祥!幹杯!”說罷,魁竺姐夫率先飲下了這第一杯酒。


    接著,淑峰姐、貴章哥、我和老五老六都分別提了自己的祝酒詞,每個人都把自己的良好祝願送給了在座的全家人。


    母親今天特高興,看得出生活帶給她的壓力明顯弱化了,就連心情和每年都不一樣了。隻見她先拿出三個裝著押歲錢的“紅包”分別給了倆外甥女和於麗。隨後說道:


    “孩子們,你們個個都是好樣的。我要謝淑峰和魁竺,從鎮賚迴來這一年多讓你們全家人跟我們受罪了,沒有你們的幫襯就沒有我們的今天!


    貴章和久章也都做得很好,一邊念書一邊做買賣,讀書掙錢兩不誤一下給我減輕了不少負擔。


    老四孝章這些年一直都是顧家的,他既孝心又有責任感,幫家裏做了很多很多。


    今年咱家的最大收獲是搬迴了臨江門老宅。住的問題、吃的問題解決了,就剩一個花的問題了。待貴章、老六今年都上班掙錢了,日子自然就更好過了。來吧!為我們今年能過上更美好的日子幹杯!”


    說罷,母親高興地把一杯酒倒入了口中。


    緊隨著母親話音,全家人也一並舉杯喝下了這杯“跨年酒”。


    1982年的除夕“年夜飯”是十五年裏最豐盛的。不僅創菜品數量之最,而且烹飪技藝和菜品的“色型味”也堪稱曆年之冠。


    吃罷“年夜飯”後,一家人又開始有說有笑地包餃子了。淑峰姐、姐夫、我和老五是當晚包餃子的主力軍。母親靠著“炕琴櫃”悠然地抽著旱煙;貴章哥和老六躺在小北炕上小睡;三個小的坐在南炕炕頭打著撲克牌。


    為了讓一家10口人歡度“除夕夜”,我老早就化好了“凍梨”、“凍柿子”,並備好了“糖塊”、“花生”和“瓜子”,同時還從聯營副食搬迴了兩箱“汽水”。


    大約2個小時的功夫,我們就包完了300個餃子。這時貴章哥和老六也睡醒了。於是我提議由我們三、四、五哥仨陪魁竺姐夫玩一會兒撲克。


    對此提議淑峰姐深表讚同,並說半夜的餃子她去煮不用我們管。於是,我們4人坐在小北炕上便熱火朝天地打開了“對主”……


    1982年的“除夕夜”是我陳氏一家人真正意義上的“團圓年”。首先,這個年人最“全客”,10口人一個不缺;其次,人人都有滿滿的幸福感;再次,是豐衣美饌。總的來說全家人過得開心而又快樂,沒有一丁點壓抑感,堪稱是具有裏程碑意義的一個令人難忘的春節。


    大年初一的陽光明麗而又耀眼。當我清晨起來置身江邊,“謔”!一幅壯美如畫的都市冬景立即出現在我的眼前:寒冷的江麵上懸著一層薄霧,看上去就象一鍋飄著蒸氣的沸水,隨著江水的緩緩流動,那層蒸騰的薄霧在鬆江中路二、三道碼頭大甩彎處便直上江堤,瞬間凝成掛上雪柳的霜花。


    而濱江十裏長堤能以得天獨厚的“霧凇”景觀成為全國四大自然奇觀之一,則正是冬日裏的滿江霧氣對濱江柳堤的天然饋贈。


    隔江望向東南皚皚雪峰,那是乾隆皇帝禦封的前朱雀,她象一座天然畫屏護佑著江城這方風水寶地。


    被乾隆帝禦封的“右白虎”就座落在距江邊1.5公裏的城市西南方位上。盡管建於雍正年間遙祭“長白山神”的望祭殿已不複存在,但她依然如天神一般守護著這座城市的南大門。


    當我把目光遠遠望向十裏長堤和江南大橋時,但見在明麗陽光照耀下由鱗次櫛比街市和多拱長橋與薄如輕紗江霧構成的“江城冬景”就猶如一幅美侖美奐的天宮“海市蜃樓圖”。


    “動”的是飄然的霧靄;“靜”的是被江霧圍繞的城市街區和江城大橋。正是這一“動”一“靜”的景物與藍天麗日的絕妙組合才讓北國江城市成了享譽國內外的關東旅遊名市。


    趁著吃完大年初一餃子的閑暇時光,那一年我還禮節性地去給老鄰舊居和兒時的玩伴趙華東、包立會拜了年。


    我去的第一家是西屋老唐大嬸家。進屋後看到老唐大嬸、大叔和麗萍大姐、麗花二姐都在家。我首先向二老深鞠一躬,然後說道:“大叔、大嬸過年好!麗萍姐、麗花姐過年好!孝章給你們全家拜年了!”


    見我前來拜年,老唐家4口很高興。大嬸一邊把我讓到炕邊坐下,一邊又讓煙倒茶,同樣對我給予了熱情款待。


    嘮了大概十分鍾的閑嗑後,我便起身告辭了。


    我去的第二家是金成章家。進屋後我同樣先向成章父母鞠躬拜年。然後是他們給我倒茶、讓煙。玉霞二姐和成章、成秀都在家。彼此相互寒暄問候過後,我便起身離開了老金家。


    我去的第三家是兒時玩伴包立會家。按說包立會的父親與我母親是有舊怨的。但在我看來那是他們老一輩的事,與我們年輕人無關。


    本著“冤家宜解不宜結”的處世原則,進屋之後我還是給老包頭兩口子拜了年。然後便落座嘮嗑。立會父母也熱情問候了我母親的情況,臨了還讓我轉達他們對我母親的問候。


    立會、立忠也都在家,他們對我同樣給予了熱情款待。十分鍾後,我便告辭離開了包家。


    我去的第四家是兒時的玩伴趙華東家。趙氏一家是山東人。父親是裕華絲織印染廠的“大技工”;母親是全職家庭主婦。華東是家中老大,身下有三個妹妹。


    在我的記憶裏,華東家的飯我是沒少吃的,他母親是絕不討厭我的,但和貴章哥之間卻有些過節。當我走進華東家的時候,他們全家人都在家。我先是深鞠一躬向華東父母拜年:“趙叔,趙嬸,孝章給你們拜年了!祝你們全家新春萬福!”


    見我年初一就登門拜年,華東父母非常高興。於是把我讓到炕沿邊上坐下,然後就是點煙、敬茶好頓招待。


    說句心裏話,在剛拜過年的四家中我對老趙家是最有感情的。正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因為在那食不果腹的1965年,華東的母親畢竟給過我多次吃食,就憑這點恩惠我都不應該忘了人家。


    僅此一點,別看華東媽表麵兇得象隻“母老虎”,但她的內心依然是柔軟和善良的。


    在華東家我大約坐了一小時。而趙氏一家對我的到來也極盡歡迎禮數,並給了我最熱情的款待。


    按照過年的慣例,正月初五、初六兩天我還分別前往同父異母大哥陳翰章、二哥陳富章(後改名陳冰)家拜了年。


    江城市第一建築公司給陳翰章大哥家分配的福利房,是位於江南一建公司旁邊的一棟職工家屬樓的二層“二室一衛”70平米住宅樓。


    見我前來串門拜年,大哥大嫂和侄子侄女們都非常高興。


    大哥陳翰章時年48歲,個頭不高、長得不胖不瘦、黃眼仁、鑲有一顆金牙,麵色黃黑,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聰明、會說、有些文化、頗具城府,一看就是個既傲慢又不大聽擺弄的主兒。


    大嫂姓王,跟大哥同歲,人長得端莊秀麗,是個相夫教子和居家過日子的好手。她跟母親從事著相同的職業。


    大哥與大嫂共生養了1兒3女。侄兒陳慶時年23歲,在一建公司做“油漆工”;大侄女桂榮21歲在家待業;二侄女小霞18歲正在高中讀書;三侄女小英16歲正在讀初中。


    當天大哥一家留我吃了晚飯。記得那天是大年初五。大嫂很麻利地就做出了八道菜。在吃飯的過程中,我又非常正式地給大哥大嫂拜了年。大哥也借著酒勁對我在工作及為人處事方麵也給了好一頓叮囑。整個氣氛歡快而又愉悅。


    從江南迴臨江門老宅我是一路順鬆江中路步行走迴的。夜晚的鬆江路華燈初上,江風凜冽。帶著幾分微醉,惺忪前行,那種忽忽悠悠的感覺竟讓我一時間獲得了猶如騰雲駕霧般的輕鬆和暢快……


    我是去過大哥家的第二天趕去二哥家串門拜年的。當時二哥家住“鐵七條”的吉鐵職工筒子房。麵積40平方米左右。一家4口勉強住得下。趕到陳冰二哥家的時候,恰好淑峰姐一家4口也到二哥家串門拜年。如此一來小小的筒子間便顯得十分擁擠了。


    二哥時年45歲,中等個,長得瘦削白淨,斯文儒雅,一看就是個聰明、機智、有文化素養,能與人友好相處的人。此時他已從鐵路文化宮調至吉鐵材料廠辦公室工作。


    二嫂李文英時年42歲,中等身材,長得膚白貌美,氣質出眾。她聰明、熱情,有文化修養,能說會道,一看就是個有個性、有主見的場麵人。


    二哥和二嫂共生育一兒一女。侄兒俊拔聰明、俊朗,正在小學讀書;侄女俊妹長得白淨、秀美,也正在小學讀書。


    二哥夫婦見姐姐一家和我一同前來拜年特別高興。他原本就是個“美食家”,今天恰好給了他一展“廚藝”的機會。隻見他把“煎炸烹炒溜”等高超“廚技”都使了出來,隻用3個小時就把一桌16道高品質的菜肴做好了。


    招待宴開始了。酒是必須要喝的。二哥準備了紅、白、啤三種酒。我選喝了啤酒,姐夫喝白酒、淑峰姐喝紅葡萄酒。


    二哥做為東道主是第一個提酒的。隻聽他高興地說道:“首先對魁竺妹夫、淑峰妹妹和四弟孝章今天來給我們全家人拜年表示誠摯地歡迎和感謝!做為兄長,值此大年初六我也要代表全家把新春祝福一並送給淑峰妹妹、魁竺妹夫一家以及四弟孝章。祝你們在新的一年身心康泰!萬事如意!”說罷舉杯飲下了第一杯酒。


    隨著二哥的話音,姐姐、姐夫和我也都一同舉杯喝下了各自杯中酒。


    接下來是二嫂、魁竺姐夫、淑峰姐和我陸續提酒。大家均借提酒之機把美好的節日祝福送給了對方。


    準確地說,在二哥家的這頓招待宴上大家的酒喝得還是很盡興的。我廣啤酒就喝了3瓶,那是我有史以來喝啤酒最多的一次。


    那頓飯,我們一直吃到晚8點才結束。當晚,我沒有迴臨江門老宅,而是和姐姐、姐夫一道去了大長屯。


    愉快的1982年寒假在不知不覺中接近了尾聲。正月十八的早晨,我匆匆吃過早餐辭別了母親和兄弟姐妹後便踏上了西去鎮賚的行程。


    據實而言,這次春節迴家過年可謂諸事遂心。尤其是兩年來讓我寢食難安的一家人的“三大生存危機”得以徹底化解讓我一下變得輕鬆了許多。


    我這個人從小就是個有著與家人強烈“休戚與共”意識的人,看不得家人在生活上遭受一點苦難。毫不隱瞞地說,這次離家西行能讓我走得相對瀟灑一些的本因:就是全家人的生存心態和生活狀況發生了巔覆性改變,才讓我有了“春風得意馬蹄疾”的輕鬆感。


    昨天晚飯過後,我跟母親、淑峰姐、貴章哥就我的下步“人生走向問題”做了一次麵對麵的商談。因為過了這個年我的實際年齡已經26歲了,若工作調轉問題遲遲得不到落實,婚姻問題到底該怎麽辦?


    看得出,當我一嘮到這個話題時在場各位至親的表情一下變得凝重起來。沉默了約有5分鍾後,淑峰姐率先打破了沉寂,她一板一眼地說道:


    “關於孝章的返城問題,我跟魁竺的意見是不到萬不得已就堅決不能在鎮賚解決婚姻問題。因為一旦走了那一步,老四就隻能在鎮賚紮根了。


    這種結果別說母親不能接受、貴章不能接受,我也是不能接受的!好在孝章是男孩,隻要不過30歲咱就還能等上幾年。貴章今年都29了,隻要咱自身條件不差就不愁找不到對象。


    眼下孝章調轉不好辦的原因是受身份製約。他不是國家幹部,而是農場的以工代幹教師。說白了他就是國有農林牧場的全民所有製職工。


    若研究調轉,隻能對口在江城農、林、牧場找接收單位,路徑非常窄。目前走這條道的難點是,孝章沒有專長根本找不到接收單位。即使能辦成,一得有能打通市勞動部門的恰當人脈;二就是得花大錢砸。除此之外,似乎別無他法。”


    聽了淑峰姐的一番話,在場幾個人的臉上又立馬布滿了愁雲。


    又悶了很大一會兒功夫,隻見母親把煙頭狠狠地往地上一撇,語調沉重而又堅定地說道:“眼下孝章的事是我最大的心病,他一天不迴到吉林來,我就是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淑峰方才的觀點我非常讚同,婚姻問題還能容個三、五年,工作調轉的事不到最後關頭老四你可說啥都不能在農場找對象啊!另外,就按你姐說的,咱們現在共同攢錢、找關係,不管花多大代價都必須把孝章摳迴來,這就是我的態度!”


    母親的話對於我們在場姐三個來說,無疑就是“聖旨”。隻聽淑峰姐和貴章哥二人齊聲附和道:“好!就按媽的意思辦!”


    聽了母親斬鐵截鐵的表態,我被感動得淚如泉湧。見此情景,我不無感慨地說:


    “媽媽,淑峰姐,貴章哥,我為擁有你們這樣的母親、姐姐、哥哥感到慶幸和驕傲。淑峰姐分析得一點不錯,礙於身份限製,單以職工身份往迴硬調的確比登天還難。凡事都要順勢而為,明知不可為而非要花大錢硬砸,我是堅決不同意的。


    我個人的意見:一是讚成緩找對象為尋求調轉再爭取3到5年時間;二是可否研究償試一下別的路子,比如聽說二舅現在大慶混得不錯,看看有沒有調去大慶的可能;三是等上3至5年後說不定農場以工代幹教師還能迎來轉幹機會呢,若能等來那一步,一切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綜上三點意見,就是我的態度。還望母親和姐姐哥哥切勿為我的事太傷腦筋。我堅信:老天爺一定會為我的人生畫上一個圓滿句號的!”


    母親、姐姐和哥哥聽我說完這番話都讚許地點了點頭。而一個關乎我人生重大問題的討論就這樣定下了“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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