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海城說要走,那就是真的。


    一大清早便開著車走了,宋頌原本還想從床上爬起來送送他,結果沒想到還是高估了自個兒的起床能力。


    她甚至一點聲響都沒聽見,就安安穩穩地一覺睡到了晌午。


    從床上爬起來時宋頌還有點恍惚,短短幾周的時間,她好像就已經習慣了一醒來便能看見趙海城在家裏藏著忙活的身影。


    隻是一會沒見到趙海城,她竟然有些失落,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家裏隻有餘萍芳在,宋頌穿好鞋,從背後貼在她身上撒嬌:“媽,我來幫你。”


    “不用,你乖乖坐好就行了,別一會過來幫倒忙了。這邊油煙大,小心嗆著你。”


    宋頌點點頭,迴到堂屋收拾桌子。


    兩母女吃完飯後,宋頌還是自告奮勇地端著飯盒去學校給宋升文送飯去。


    已經是夏末了,算不上多熱,但溫度始終沒怎麽降下來。


    隻能從悄然黃了的葉尖瞅出幾分早秋即將到來的跡象。


    宋頌提著食盒走到學院附近,隔著老遠就看見了一男一女的身影藏在樹蔭下。


    是李媛和張卓。


    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劍拔弩張,不似從前那般甜蜜膩人。


    李媛在原地,忍了許久才把厭惡的表情掩下,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自我保護十足的模樣。


    “張卓,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如果不喜歡我大可以不用在我麵前表現得多深情,做出這副樣子來是要給誰看?你又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從前是學校裏的文職,你說地裏幹活太累,積分還很難,我幫你四處打聽,又各種求人幫你要到的。”


    “之後又是每天不厭其煩地給你送飯送菜,就因為你的一句話,我像個狗一樣天天往這角落鑽。”


    “張卓,我是你的狗嗎?你想怎麽使喚就怎麽使喚?如果不是昨天你和別人在背地裏說叨的時候被我聽見了,我估計我現在都還被你瞞在鼓裏呢!”


    這些事情其實李媛上輩子也是知道的,張卓和同年來的知青閑聊時說起李媛,語氣輕浮,沒有半點認真的意味。


    上輩子的李媛雖然生氣,怒氣衝衝地找上了張卓,可她很快又被張卓哄了迴去,對他死心塌地。


    李媛已經分不清當時的自己是戀愛腦上頭,還是想借著張卓這個由頭,去到自己想去的大城市裏看看了。


    不過她唯一確定的是,這一世不管怎麽樣,她都絕對不會再和張卓扯上任何關係了。


    想起上輩子自己遭的那些罪,李媛越說越來氣,原本隻是借著這個理由斷了兩人的關係,可她說到氣頭上了,情緒一時間難以平複。


    張卓見不論怎麽哄騙都沒辦法平息李媛的怒氣,他一時間又悔又恨。


    悔的是他沒管住嘴,說閑話被人聽見。


    恨的是他倒黴,被分配到這樣一個窮鄉僻野,還要靠騙女人才能過得稍微好點。


    他好說歹說,甜言蜜語都說盡了,李媛沒有絲毫迴轉之意,隻好暫時作罷,灰溜溜地迴了學校。


    臨走前他還千叮嚀萬囑咐,就差沒求爺爺告奶奶了,讓李媛聲音小些,別到處說他倆的事。


    張卓好麵子,更怕這事傳出去,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學校的工作沒了。


    等到張卓走後,李媛才漸漸恢複了情緒。


    說起來也好笑,算上前世,她也是三四十歲的人了,怎麽一朝重生,還和以前一樣衝動。


    剛剛罵張卓罵得她口幹舌燥,正想找處井水喝,一雙白皙的小手已經伸了過來。


    李媛側過頭,朱唇粉麵的小姑娘衝著她靦腆一笑,還把手裏的水壺遞了過來。


    “這是我的水壺,幹淨的。”


    像是怕她誤會,小姑娘還特意加了一句。


    “你全聽見了?”李媛皺起眉頭,語氣有點衝,“想看我笑話?”


    她昨天才在宋家小姑娘麵前丟了臉,怎麽今個兒又這麽巧讓她碰見了。


    李媛狐疑地多看了宋頌一眼,沒有接她的水壺。


    宋頌見狀連忙揮了揮手:“沒有沒有,我是來給爸爸送飯,碰巧遇上你們的。”


    “你和那個張卓……?”小姑娘話語一止,轉而說道,“你說他的話我聽見了,你說得好厲害,三言兩句就把他講得話都說不出口了。”


    語氣中居然還有幾分崇拜的意味。


    這小丫頭在崇拜她什麽?羨慕她會罵人嗎?


    李媛奇怪得很,不過最後還是接了宋頌的水壺,灌了一口涼水下肚後,她心裏頭的火氣漸消。


    但嘴巴不饒人,仍然沒好氣地說了句:“那是他自己知道自己不要臉,反駁不上來。”


    “行了,今天的事別跟別人說,算我謝謝你了。”李媛喝完水,又擦了下水壺口。


    她覺得自己有毛病,都三四十歲的人了,怎麽還和一個小姑娘斤斤計較。


    想到這裏,她緩和了些語氣,問道:“你和趙海城是不是下個月要結婚了?”


    小姑娘“啊”了一聲,臉有點紅,點了點頭。


    “行。到時候不會不歡迎我吧?”


    “不會不會!歡迎你來。”宋頌連忙擺擺手。


    李媛覺得自己和她沒什麽好說的了,收拾好東西拍了拍衣角的灰,又瞧見小姑娘眼巴巴地盯著自個兒,好像有什麽話要說。


    宋頌長得顯小,臉上嬰兒肥看著都還沒褪去,李媛看她越看越像自個兒的妹妹,手一癢,沒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說句實話,如果按照李媛上輩子的年齡來算的話,宋頌現在差不多能當她女兒了。


    這麽一想,李媛心裏頭輕鬆多了。


    昨天被趙海城拒絕的難堪,以及對宋頌那點子沒由來的情緒瞬間被衝散。


    “李媛,我明天可以來找你說說話嗎?”


    宋頌感受到她身上逐漸迴轉的善意,一臉希冀地問道。


    村裏和她同年紀的女孩都太少了,她來這個世界這麽久,還沒個玩得好的朋友。


    再加上趙海城又走了,她在家裏無聊得很。


    李媛意外地瞥了宋頌一眼。


    不知道她是真的單純得傻不隆冬還是裝的。


    不過望著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李媛原本拒絕的話莫名其妙地囫圇迴去。


    鬼使神差的,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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