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六月,悶熱潮濕,我坐在烈日下捧著白開水卻仍是遍體生寒,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人群,唯恐錯漏。


    突然,人群中跑出來一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生,她一頭烏黑柔軟的短發剛剛過耳,娃娃臉,正朝氣蓬勃地朝著某個方向揮手。


    我下意識躲藏在粗壯的樹幹後麵,眼神貪婪地追隨著她,潔白的裙擺揚起一角,她側過身,露出來了那張清純動人的臉。


    我見過她。


    三年後,在一張黑白遺照上。


    邊角已經有了毛邊,看得出來被人摩挲了很多遍,皺皺巴巴的有了很多皺痕,唯獨她的臉,依舊幹淨整潔。


    陸離說,這是他的青梅,是他的一切。


    但她的命,被我奪走了。


    我叫溫予鹿,溫家唯一的女兒,溫家產業無數,遍布全球,黑白都有幾分薄麵,父親五十才有我,百般疼愛,可惜,我有心髒病。


    為了治療,家庭醫生必須二十四小時待命,這些年特效藥研發無數,可惜都沒什麽療效,醫生在三個月前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不換心髒的話,我可能撐不到年底。


    父親高價懸賞,派人尋找合適心源,卻一直杳無音信。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的體力越來越差,我不知道父親私下吩咐人打著有償獻血的旗號,收集資料,與我的信息進行匹配。


    她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被人活剝了心髒,安在了我的胸膛裏。


    為了給她報仇,陸離沒日沒夜的練習摔跤,格鬥,他動起手來不要命,給我父親擋過刀,挨過槍子,終於成了可以被看見的存在。


    我說我想嫁給他,父親本是不願,可我堅持幾番,很快就如願了。


    結婚後,他也如願成了溫家的副總。


    隻是,我更看不懂他了,他時而狠厲時而溫柔,時而冷漠時而熾熱,直到家族破產,父親在我麵前活活氣死,他拿著照片對我說出真相,我才明白。


    原來,他看的不是我,是透過我,看她。


    我,不過是裝著她心髒的容器。


    最後的記憶,是我從六十六層高樓一躍而下時從我耳邊唿嘯而過的風聲和落地時的瀕死劇痛。


    很難相信,我居然重生了。


    而我出現在這裏,就是為了阻止這一切。


    我必須阻止她獻血。


    我不怪父親手段的殘忍,畢竟他是為了我,更遑論去怪陸離…


    那偷來的三年光景已是幸事,前世為了我,家破人亡,慘淡收場,這一世,我隻想父親好好的。


    至於陸離,他本就不愛我。


    我想,


    君臥高台,我棲春山。


    就是我和他最好的結局。


    於是,在女孩蹦跳著經過我的瞬間,我一把拉住了她:“你的東西掉了。”


    “誒?”


    她下意識朝著地上看去,便見到了一個孤零零的嶄新錢包。


    那是我特地在路邊隨意買的,普通款,裏麵有我放的零錢。


    她撿了起來,翻看一眼:“這不是我的,這裏麵還有錢呢!我得交到派出所去。”


    她衝著我笑了起來,清澈的杏眸彎成一道月牙,唇邊浮現兩個可愛的小梨渦。


    “你要和我一起嗎?”她問我時,聲音清脆悅耳,像是泉水叮咚。


    她很美,美到我挑不出絲毫的瑕疵。


    就像是含苞待放的鈴蘭,花瓣上掛著霧氣般的水珠,幹淨又澄澈。


    從她的樣貌到她的人品,都是無可挑剔。


    這就是陸離喜歡的人嗎?我想。


    可一想到日後這樣一個青春活潑的陌生女孩,卻要因為我而殘忍地死去,我的心中卻猛然像是被什麽扯了一下,一陣絞痛襲來。


    我額頭滲出了冷汗,麵色蒼白,我捂著心髒,慢慢地弓起身子,疼得說不出話。


    “你怎麽了?沒事吧?!”


    女孩一瞬間緊張起來,連忙過來扶住我,擔心地開口,“需要我幫你撥打120嗎?”


    “不……”


    我喘息著,盡量讓自己緩過來,“我不要緊。”


    女孩仿佛拿我沒辦法,咬著唇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扶著我在旁邊的公園椅上坐下。


    平複了一會兒唿吸,我才從陣痛中迴神,拿起隨身攜帶的藥盒,從那一堆花花綠綠的藥片裏熟練地找出一顆,直接吞了下去。


    “你要喝水嗎,我去幫你買吧?”她仍然不放心我。


    我搖搖頭,對她揚起一抹微笑。


    女孩遲疑片刻,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飛快扯出一張紙,拿出隨身攜帶的黑筆寫下一串數字。


    “我叫夏小秋,這是我的手機號,你要是還有不舒服就給我打電話,我今天約了朋友一起去做兼職……”


    她應該快遲到了,麵龐有一閃而過的焦急。


    夏小秋。


    我在心中呢喃著這個名字,自嘲地彎了彎唇角。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她和陸離,連名字都是那樣相配。


    夏小秋是孤兒,上大學也靠的貸款,我知道,她每天四五份兼職連軸轉,她很缺錢。


    “你英語好嗎?”


    我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夏小秋怔住一瞬,下意識迴答我:“還可以吧?”


    她品學兼優,這句還可以隻是一種謙虛。


    “謝謝你今天救了我。剛好我有個朋友正在找英語家教。”


    我思考幾秒,低頭從包裏翻出來一張名片,顧嘉澤,我的發小,“這是他的聯係方式,你空了可以問問。”


    名片是燙金邊的,簡約又奢華,顧嘉澤的排場一向大。


    夏小秋從我手中接過,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謝謝你!”


    她還要忙著去兼職,我沒有再阻攔。


    我望著她活潑的背影正在出神,手機鈴聲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是陸離的電話。


    我目光微微一滯。


    他現在還是我父親請來的保鏢,據說是花了大價錢,他一直兢兢業業保護著我,平時鮮少主動聯係我。


    “在哪?”陸離那熟悉又冷淡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悅耳。


    我抬頭看了下四周,將位置報給他。


    不一會兒,一道黑色的人影匆匆趕來。


    陸離一身深色西裝,身形頎長。他樣貌生得極其俊美,如墨的丹鳳眸,眼風淩厲而冷淡,渾身彌漫著一股疏離的氣息。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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