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齊看向薑燕燕,神情各異。


    薑燕燕恍若未覺,淡定道:“大王子許是中途取弓箭去了,怕是並未親眼所見驚馬衝過來以後的情形。本來靈襄倒也沒有察覺,以為隻是湊巧,結果逃下高台後,那馬似是追著來了。”


    她說著對黎王及黎後行了一禮,接著道:“不過靈襄倒是慶幸,原本逃離高台時就想著絕不能危及王君及王後,如此求仁得仁,高台上的諸位也都安全,還真是萬幸。”


    此話一出,黎王眸中的陰沉頓時減了幾分,而跪在黎後不遠處的歐陽姝則不安地悄然往旁邊挪了挪,薑燕燕幾乎能聽到她咬碎一口銀牙的聲音。


    “燕妹妹千鈞一發之際還心係父王母後,當真令人動容,”赤夜辰對著薑燕燕溫和一笑,隻是笑意未達眼底,便轉而對黎王解釋道,“兒臣看那馬連小王君都難以控製,覺得就地斬殺方能解此危局。”


    薑燕燕隻作沒聽見,繼續自顧自說道:“隻是為何那馬受驚後會追著靈襄襲擊,靈襄也是想不明白,靈襄上高台後隻飲了北境仙毫,與諸位無異。靈襄也不愛用香,難道是靈襄這衣裳有什麽吸引了那驚馬?可這衣裳是製衣昨日才趕出來送來的,看著沒有什麽特別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低頭仔細翻看著衣裙,一旁的赤夜辰又要說什麽,薑燕燕突然驚唿出聲蓋了過去:“啊!”


    在場眾人已在夕月宴見識過她一驚一乍的樣子,都看著她靜等下文。


    她也沒給赤夜辰插迴話來的機會,當即道:“這衣裙上有北境仙豪的茶漬!對了,驚馬衝過來時,靈襄被靜和郡主絆倒打翻了仙豪!”


    此時還在設法不動聲色往邊上挪的歐陽姝乍一聽到了自己的名號,驚了一跳,頓時反駁道:“我哪有絆你?是你自己不小心……”


    薑燕燕仍作未聞,放大了聲音打斷道:“莫不是這茶吸引了那驚馬?”


    “荒謬!馬又不喝茶,怎麽可能衝著茶來?!”歐陽姝立即否認道。


    薑燕燕秀眉一蹙,滿眼探究地看向歐陽姝,問道:“靈襄不過是在推測可能性,靜和郡主這麽激動做什麽?”


    歐陽姝胸口起伏著,忿忿不平:“這茶是我父侯差人費了好一番功夫,千裏迢迢從北境送來的,怎容你出言不遜?!”


    薑燕燕一聽,卻噗哧笑出了聲,迎上歐陽姝狠狠瞪著她的雙眼,道:“說得這茶獨一無二好似是因為千裏迢迢從北境送來一樣,不過是貢品,隻是因為進獻給王君才顯得尤為貴重罷了,怎麽就連說都說不得了?”


    “你說什麽?!你……”


    眼看歐陽姝氣紅了眼就要口不擇言,黎後掃了她一眼,打斷道:“姝兒,莫要殿前爭執失了禮數。”


    這麽柔聲細語的一句告誡,卻叫歐陽姝咬著牙閉了嘴,但薑燕燕自恃眾所周知“不知禮數”,無視黎後警告,非要將這話茬接到底:“按理說馬被茶水吸引確實匪夷所思,可這天下稀奇的事多了去了,說不定是用了什麽特殊法子飼馬所致。可惜那馬已死,不然是不是衝著仙豪而來,一試便知。”


    說著,她不無遺憾地看了一眼將馬射殺的赤夜辰,卻見他神色如常,反而迎上了她的目光,道:“燕燕這推測似乎也有些道理,馬雖已死,飼人卻還活著,全都好好盤問一番,也許可見端倪。”


    薑燕燕心裏一突,隻見赤夜辰的眼神裏絲毫沒有慌意,聽他這語氣,不但不介意飼馬人被盤查,好似還巴不得如此一樣!


    分明那驚馬就是衝著仙豪而來,至於為何,也確是因為飼料,浮生的識心術識人心都從未出過錯,何況對象隻是一匹馬。可看赤夜辰這般有恃無恐的樣子,薑燕燕心裏不禁打起了鼓,她一時躊躇,沒有吭聲。


    赤夜辰眼中泛起笑意,衝她點了點頭,薑燕燕頓時像吞了隻蒼蠅一般,側過了頭去。便見高台下那十幾個瑟瑟發抖的飼人,正默默跪著磕頭,在王權麵前,他們不敢大唿冤枉,隻能祈求上位垂憐。


    薑燕燕心裏緊了緊,他們中即便有人與此事有關,也隻是顆棋子罷了,何況還有些無關之人,恐怕也要受牽連,方才她隻顧著想拉赤夜辰下馬,卻沒念及殃及池魚,眼下不禁有些懊悔不忍。


    這時,歐陽姝幫腔赤夜辰道:“既如此,就將這些飼人全都拉下去嚴加審問!”


    說著轉而衝薑燕燕道:“側小王妃言之鑿鑿的,將他們審問個清楚,也免得汙了北境仙豪的名聲!”


    薑燕燕微微皺眉,隱隱反應過來自己許是被利用了,可扯上飼馬是她起的頭,她下意識絞弄起了手指,不知該如何轉圜。


    卻聽赤夜央突然對黎王說道:“馬都是臨上場前隨機挑選的,依兒臣看,那馬衝撞高台,就是受了驚,餘下皆巧合。至於為何受驚,兒臣可起誓,絕沒有用銀針紮它!兒臣一馬當先,已近終點,這麽做多此一舉,隻會得不償失。”


    赤夜央右手三指對天,神色認真坦然。他如此幹脆地將飼馬撇開了去,薑燕燕多少有些意外,她能斷定飼馬之事與他無關,也許是他也覺出了赤夜辰的反常,又或者統管飼養的少府卿是他的人,不想其被累及……不過不管怎樣,她心裏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一旁的赤夜辰見狀,也立即伸出手指來對天起誓,對黎王道:“可兒臣確實親眼所見,小王君拍了那馬!”


    赤夜央睨了他一眼,冷笑道:“若本君真要下手,那麽細的銀針,會讓大哥看得如此清楚?馬驚失控,對誰最是有利?”


    赤夜辰也不甘示弱,迴敬道:“小王君不過就是半馬身的領先,並沒有勝券在握,何況陽光下什麽都看得很清楚,小王君有些大意了。”


    赤夜央顯然有些怒了,大聲了起來:“本君即便今日輸了,明日照樣能贏!犯不著行這齷齪手段,敢堂而皇之栽贓本君,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的是大哥吧!”


    赤夜辰卻笑了,道:“若不是親眼所見,怎麽敢栽贓小王君?”


    這時,“砰”地一聲,黎王重重地拍了下案幾,斥道:“禦前兒戲一般爭執,成何體統?!都住嘴!”


    赤夜央及赤夜辰都立即噤了聲,黎王揉了揉眉心,問尹風道:“郎中令,方才探查,可有更多發現?”


    尹風麵露難色,支支吾吾道:“那銀針……看不出……呃……還是容微臣再詳查……”


    黎王冷哼一聲,眼神掃過眾人,最終定在相尹傅琰身上,問道:“傅相尹以為如何?”


    傅相尹睜開了半眯著的眼睛,迴道:“稟王君,依臣看,那馬是受了驚。”


    “廢話!”黎王屈指敲著案幾,“孤是在問這個嗎?”


    傅相尹不慌不忙道:“兩位王子各執一詞,臣也斷不清這輸贏,尹大人近來諸事都要詳查,怕是也查不過來。王君明鑒,這王子間的爭鬧,還是得勞煩王君親判。”


    黎王舉起敲案幾的手,指著他苦笑道:“好個滴水不漏的傅卿,問來問去,倒將這山芋燙迴了孤手裏!”


    然而他話雖這麽說,眉心深皺卻已舒展了開來。薑燕燕對於這個傅相尹,不由又多佩服了幾分。


    傅相尹低頭垂目:“臣不敢。”


    “好了,這好好的賽馬鬧成這樣!天色也不早了,就不再賽了,算你們都平手。明日的狩獵若是再這麽鬧,可不會就這麽算了!”


    黎王說完,起身揚長而去。黎後看了赤夜央和赤夜辰一眼,迅速跟了上去。


    這場爭鬧就這麽不了了之了,眾人倒是如蒙大赦,忙紛紛起身散去。


    薑燕燕也想跟著起身,可不知是跪得久了,還是先前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倏然放鬆下來,眼下忽覺得腳開始疼起來了,一時沒使上力,一下子沒站穩,差點跌坐迴去,被不知何時靠近她的赤夜辰給一把扶住了。


    “燕妹妹,腳沒事吧?”


    她一驚,也顧不得腳傷了,往後費力退了一步,卻沒能掙脫,正惱怒間,隻覺一股大力將她往旁邊一拉,隨即身子一輕,待反應過來時,已被赤夜央攔腰抱在了懷裏。


    因赤夜央是將她從赤夜辰手裏拉迴來的,她心裏解氣,雖羞紅了雙頰,卻破天荒沒有掙紮,反正高台上的人也都散得七七八八了。


    赤夜央抱著她,一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邊丟下一句:“本君的人就不勞大哥費心了,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人吧,別又是絆又是躲的,沒的礙了你的事。”


    薑燕燕幾乎都能想象出赤夜辰此刻臉上尷尬又不能失了風度的假笑模樣,心裏默默地給赤夜央豎起了大拇指。於是即便下了高台,她還是將頭埋在赤夜央胸口,眼不見為淨,任由他將自己一路抱迴了營帳。


    赤夜央遣人去請禦醫,隨即將她放在床榻上,見她竟全程都乖乖不動沒有掙紮,不由眉梢微挑,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從未懷疑過這也許真是本君做的?”


    薑燕燕抬頭看他,不假思索道:“當然不懷疑小王君啊。”


    “為何?”赤夜央問道。


    浮生都識心出來啦!


    薑燕燕咽了咽口水,忍下了這句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話,眉眼一彎,道:“妾身就是深信,小王君為子為夫,是斷斷不會害王君王後和妾身的!”


    她這話說得十分篤定,亮晶晶的清眸映在赤夜央的深眸中,泛起絲絲漣漪,看得赤夜央一晃神,一時竟有些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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