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燕燕正心裏默默地燃著雄心壯誌,便被門口傳來的那聲嬌滴滴的問候給撲了個半滅。


    “阿姐,你醒啦?感覺可還好?”


    一個弱柳扶風的身影站在門口,遲疑著不敢進來的樣子。


    薑燕燕看著她,眼神有些冷了下來,她就是那個赤夜辰口中“癡心妄想”的妹妹薑桔梗。


    薑燕燕對這個妹妹心寒,倒並非因為其將靈力轉移的限製透露給赤夜辰,畢竟她自己才是那個給整個靈遊族帶來滅頂之災的罪魁禍首!雖從沒想過要害任何人,可終究是害了所有人,並不能因一句“無心之過”而開脫,這一點上,她沒有資格怨別人。


    然而薑桔梗的背叛,卻是有意為之,讓她始料未及,也難以置信!


    薑桔梗其實並非靈主親生,而是靈公機緣巧合在啟國救下帶迴來的,還因此惹來了好些風言風語,稱她是靈公的私生女雲雲,後來還是靈主大張旗鼓認她作女兒,取名桔梗,給了少主的身份,才勉強堵住了悠悠之口。


    靈主及靈公一直將她視為己出,從吃穿用度,到教習訓導,對他們姐弟三個向來一視同仁,薑燕燕任性跋扈,薑知風調皮搗蛋,隻有薑桔梗乖巧聽話,加上與生俱來的楚楚之姿,更是令人心疼,因此若是他們一起鬧起來了,靈主總是更偏袒她。


    薑燕燕一開始也是吃味的,便故意使性子,薑桔梗卻總是安靜退讓,幾滴眼淚便叫薑燕燕繳械投降了,她們一個動如脫兔,一個靜如處子,對於這個正好性子互補的妹妹,薑燕燕不但討厭不起來,還激起了她的保護欲,為了她,薑燕燕沒少跟那些亂嚼舌根的族人娃娃們鬧架。


    這麽多年來,她們幾乎形影不離,薑燕燕對她誠心相待、信任有加,所以才會在她後來好奇靈力秘密時,毫無保留地坦言相告。


    卻不料,薑桔梗轉眼成了赤夜辰的王妃,若非後來得罪了王後被處死,臨死前豁出去了,對她道盡了嫉恨與不甘,她可能永遠都想不到,這個被她視作至親的妹妹,竟會想要奪她的靈力,還要讓整個靈遊族陪葬!


    “桔梗,你阿姐沒事了,快進來吧,外麵風大。”


    靈主的這一句招唿,將薑燕燕拉迴了神,便見薑桔梗小心翼翼地進了屋,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像隻受了驚的小兔子,我見猶憐。


    “阿姐,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還好你沒事,否則我真的……真的不知該如何……”


    說到這裏,她輕輕啜泣了起來,再說不下去了,引得靈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小聲安慰了她幾句。


    薑燕燕暗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抑製住了想要破口大罵的衝動,若非她經曆過一世,如今還真要被這姐妹情深的戲碼給感動了,不得不說,薑桔梗這做戲的本事,真的是令人咋舌,她得好好學學。


    可這口氣,她卻咽不下!


    “跪下!”


    薑燕燕突然一聲厲喝,將眾人都嚇了一跳,薑桔梗愣了愣,一時都忘了哭,隻是腿一軟,當真跪了下來。


    靈主皺了皺眉頭,連忙想要去扶,一邊問道:“燕燕,這是做什麽?”


    薑燕燕沒有迴答,伸手攔住了靈主,對薑桔梗說道:“你確實對不起我!”


    說著,她倏地盯住了薑桔梗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她心裏一沉,原來從這麽早開始,薑桔梗心裏就已經存了你死我活的恨意。


    她不動聲色,繼續斥道:“不但對不起我,還對不起阿娘阿爹,對不起整個靈遊族!既然你有意賠罪,就向我們磕個頭,再去靈祠跪著吧。”


    此話一出,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薑燕燕又怎麽了。


    “燕燕!”靈主喝住了她,看上去有了些怒意,“沒頭沒腦的,讓你妹妹磕頭跪靈祠做什麽?是你帶著她和浮夢偷偷溜去啟國瞎鬧,還與人起了衝突,被推下水,與她何幹?!胡鬧也要有個分寸!”


    “沒錯,我確實難辭其咎,正準備去跪。”


    薑燕燕站了起來,還真就要往外走,眾人都是一愣,靈公率先反應過來,連忙去攔她,勸道:“你現在身子虛弱,桔梗本來就弱不禁風的,再加上一天一夜沒合眼,都經不得跪,別胡鬧了。”


    薑燕燕腳步一頓,也不知為何,“胡鬧”這兩個字讓她聽著很想哭,重來一世,她又讓她的阿娘阿爹覺得胡鬧了。


    可這一次,卻是不同的。


    “錯了就是錯了,要麽跪靈祠,要麽動族法,總要接受懲罰才行。”


    薑燕燕不顧攔阻,執意要受罰,眾人誰都攔不住,最終隻能由著她帶著薑桔梗去跪靈祠,浮夢也硬要跟著一起跪,薑燕燕勸不住,便也隻能隨她了。


    靈祠是靈遊族祭祀的地方,也是曆代靈主及長老靈位所在,他們的遺靈為靈遊族設了個障眼結界,讓外人尋不到靈遊族蹤跡,隻有族人可進入。


    至於為何要設結界,還得從上古傳說說起。


    據傳,上古時期,原有神、魔、人、妖、獸五族,魔帝後卿誘人族打開天界結界,率魔族殺上天界,弑神屠靈,一場大戰驚天動地!


    戰畢,魔帝被誅,魔族滅族,神族也元氣大傷。作為天罰,神族砍斷了人界昆侖山上的通天玉柱,收迴了所有神力及天靈地寶,從此人族須曆八苦七難,與妖獸二族共存於世,自生自滅,再無神族庇護。


    那時人界有一些半神,隨著神族血脈消失,紛紛變迴了人族。但無論是能力還是壽命,他們仍強過凡人許多,遂有不願受製於人的,便自立為王。當時的人界五大古國無力阻止,隻能任由諸國雨後春筍般一個接一個地冒頭,而後隨著各自發展,有了大小之分,強弱之別。


    由於當時的魔族大多為靈獸及妖族,魔族被滅,這兩族數量銳減,剩下的都是沒有入魔留在人界的,靈力本就不高,又因人界靈氣被神族收迴,他們沒了修煉之源,靈力停滯難以精進,無法再壽與天齊不說,要將靈力傳承下去都成了難題。


    靈力不足讓承靈繁衍極易夭折,因此獸妖二族中,靈獸及靈妖的數量增長緩慢,反而人族在各國不斷的爭權奪霸中,人數猛增,靠著智慧越來越強,戰力不行工具來湊,最終完勝獸妖二族,成了人界的霸主。


    靈獸大多被各國馴服成了王軍座駕,而那些仍有靈力的妖族,亦稱“靈族”,也成了諸國覬覦的對象,各靈族靈力不同,靈術各異,也有強弱之分,因此擁有強悍靈術的靈族更是成為諸國爭奪的對象,或巧取豪奪,或威逼利誘,或聯姻結交,大多靈族最終都臣服於諸國,成了攻城掠地的武器。


    不過也並非所有靈族都願卷入紛爭,靈遊族便是這麽個與世無爭的靈族。


    可偏偏靈遊族的靈術了得,乃惑心術,又稱傀儡術,可群攻,雖有時效限製,但兩軍對戰,將對方的軍隊全部惑為己用,即便隻是一陣子,也可不戰而勝!


    懷璧其罪,靈遊族先祖為了避禍,這才設法設了這結界,隻要不暴露位置,可世代守護族人。


    然而,靈遊族的位置,如今怕是已經暴露了。


    跪了這好一會兒,薑燕燕已經從先前失而複得的狂喜中冷靜了下來,意識到要護住靈遊族,困難重重。


    她雖迴到了十四歲,看似一切都還來得及,實則又不夠早,若是再早一些,她根本不會偷溜出門。


    雖然時隔得有些久了,她卻牢牢記得這次落水,因為當初救她的,正是她如今恨之入骨的赤夜辰,當時還是黎國的大王子。


    千百年來,為了權勢名利也好,土地資源也罷,人界各國始終紛爭不斷、弱肉強食,到如今雖仍諸國林立,超級強國卻隻剩兩個,南方黎國及北方啟國,其中又以黎國更勝一籌。


    她記得這次落水後,便有幾個國家遣使來求親,她作為靈遊族的靈女,將於及笄後繼承靈主的靈力,正是諸國求娶的對象。


    這期間似乎還有過一些鬧騰,後來黎國人也來了,可惜她當時隻顧著情竇初開,完全沒在意旁的事,一點不關心靈遊族已暴露於天下,也沒去琢磨為何靈主當時憂心忡忡,硬拖過了及笄,卻還是不得不送她和親黎國,現在想來,怕是她被救迴的時候,行蹤便已被暴露,又或許是更早的時候,比如離開啟國的時候。


    若真是重生再來,眼下她已經落水被救,怕是求親也難以避免,她雖不想再去黎國,可也不願靈遊族因此涉險,該何去何從,這一迴,她要好好思量商議,再不能如前世那般稀裏糊塗的。


    好在她還有大半年及笄,靈主的靈力也還在,還有籌謀的餘地。


    “桔梗少主!”


    便在她想得正入神的時候,忽聽一聲驚唿,她迴頭看去,隻見浮夢扶著昏了過去的薑桔梗,有些不知所措。


    薑燕燕看著薑桔梗,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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