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上次在陛下麵前出了風頭,受了一堆金銀珠寶的封賞。


    李楚楚的生活已經沒有這麽拮據。


    她差侍女將貴重的物品都去黑市換成了現銀跟黃金,匿名存進了皇家商行裏。她自己隻留了幾匹後宮娘娘們選剩下的布料,裁了幾身春日穿的新衣。


    說是新衣,不如說是戰衣,因為春日宴馬上就要到了,宮裏的活動,沈皇後肯定會叫上她去獻醜。


    她倒是覺得這是個機會,她必須要握有人脈還有資源,才能慢慢翻盤,且走且看罷,已經跌落穀底,怎麽走,都是往上。


    她的房間跟她的人一樣空白。


    木簪挽發,麵龐素淨,窺不見一絲一毫的貴女雍容,但她氣度從容,就算不惹脂粉,不戴朱釵,也是看起來最矜貴的女子,那是多年從先皇後那裏學到的從容跟矜貴。


    當然了,她現在在京城的貴女圈中,就是最下等的破落戶,誰跟她交好,那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所以她樂得清靜,一連半月,都沒有任何的拜帖來她這裏,她又活成了一個透明人。


    書房打掃出來了。


    布置得古色古香,香爐裏正燃燒著她親手製的玉蘭花香,香煙嫋嫋,從香爐中緩緩升騰起來,她靠在椅背上,神態慵懶,“連枝,白玉凝脂膏一共做了二十瓶的量,是吧?”


    連枝正在掃地,聞言抬起頭來迴:“公主,是的,陳師傅明日就能把定製的白玉瓶子都送過來。”


    李楚楚微微點頭,然後站了起來,拿出金箔紙開始寫字。


    她學的是先皇後的行楷,字體大開大合、雄渾蒼勁,不一會兒,二十張《心經》書法寫好了。


    連翹走了過來替她洗筆,問:“公主,這是做什麽呀?”


    李楚楚含笑道:“貴圈都信佛,抄點心經跟白玉凝脂膏一起送給貴女還有夫人們,往後,鋪子的生意,還要靠她們來當主力軍呢。”


    連翹一臉欣喜:“咱們真的要開鋪子賣香料脂粉嗎?”


    李楚楚挑眉:“當然,既然皇後給我開了這條口子,放我出宮,那我必然要做點事情,好給自己掙點嫁妝罷。”


    連枝也隻歎氣:“皇後也是太過分了,哪有替人收嫁妝的道理?再說,她也不是公主的親母,唉,嫁妝還得公主自己掙,太難了。”


    李楚楚已經從前段時間的風波中挺過來了,她一個大活人都想明白了,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


    皇帝說得非常對。


    這世間稍微有點權勢的男子,誰不是三妻四妾?


    她要也要做個有權勢的女子,養幾十個麵首。


    外人都說她溫柔嫻靜,像極了先皇後,連眉目都相似,可隻有李楚楚知道,先皇後曾經是個多麽熾烈的女子。


    李楚楚淺笑:“沒事兒啊,千金散盡還複來。”


    春日宴設在二月初。


    李楚楚特地穿了一身綾羅綠的儒裙,搭配同色的外衫,胸口墜著一個長命鎖,頭上沒有多餘的發飾,隻將黑如瀑布般的發隨意地用一條青色絲帶攏起,紮了一個蝴蝶結。


    眉眼淡淡勾勒過,口脂點了如同無。


    她天生生得精致秀美,這樣素淨的打扮也隻有她這樣通身矜貴氣度的人才能壓得住群芳。


    上了宮裏來接她的馬車,隻聽路邊的稚兒唱道: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稚嫩的童聲漸漸遠去。


    李楚楚淺淺笑了笑,還是稚兒美好,這詩詞明是勸酒詞,卻在她耳朵裏成了另外一種天籟,她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哪裏不幻想真正廝守的愛情呢?


    可想著西域前線的捷報不斷傳來,她的婚期也一步一步逼近。


    好像那斷頭的刀,遲遲落不下。


    想著想著,馬車已然靠近宮門。


    “公主,下車吧。”


    馬車夫停好車,冷聲說道。


    連枝跟連翹恍若未聞,扶著李楚楚下了馬車,看其他貴女,下車還有車夫殷勤地提凳子亦或是讓她們踩著車夫的背下車。


    李楚楚隻看了一瞬,然後淡淡走下車。


    她這一路並沒有主動跟別人搭話,也沒有人主動來找她說話,就連那門口一排等著迎接貴人的內宦們,都是見人下菜,看見地位高的,就殷勤著引路,而李楚楚一旁隻有兩個小侍女。


    可她畢竟是皇宮裏土生土長的人,這些彎彎繞繞的路,她閉著眼睛都知道怎麽走。


    她故意走了一條小徑,靠近竹林,一路幽靜,時不時有清新的花草香氣撲麵而來。


    竹林裏緩緩傳出聲低笑,“公主殿下,我猜對了,您還是會走這條路過去禦花園。”


    慕不盡一身火紅的飛魚服,腰間戴刀,朝著她大步走了過來。


    李楚楚本能地察覺到危險,她蹙眉:“慕督主,你是故意在此地守著我來?”


    慕不盡微笑點頭:“是啊,等你等好久了,既然沒有內宦幫您帶路,可否讓雜家幫您帶路?”


    李楚楚心思微轉,嗓音清亮又明麗:“好啊。”


    慕不盡笑意深沉,對她恭敬地抬起了手,托住了她的玉手,二人一高一矮,踩著竹林的石板路走著。


    臨到盡頭。


    慕不盡忽然低聲說:“我知玲瓏珠是假的,公主就沒有什麽想對雜家說的嗎?”


    李楚楚聽著他自稱雜家就一身惡寒,反問:“你怎麽知道那就是假的?難不成你見過真的?”


    慕不盡搖頭:“我也沒有見過真貨,不過,贗品倒是能瞧得出來,公主偽造的手段高超,讓我費了好多時間才辨認明白呢,高手。”


    李楚楚:“督主,不要一葉障目了,那就是真貨。”


    慕不盡低頭看了少女一眼,有些詫異:“外人都說我是豺狼虎豹,且不說我名聲多差。上次在明珠台,我可是真的來取你性命的,可你怎的不怕我?還讓我護送你來禦花園,你可知,那些貴女看見你我站在一起,又會說你閑話。”


    李楚楚怕啊,怕得要死了,她後背都發冷汗了,主要是玲瓏珠是假的這件事,她知道瞞不了多久,可不曾想這麽快!


    她還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說辭。


    當然她也起了一些小心思,先皇後教過她,人越是無名無勢的時候,越要借勢,顯得自己很強,有利用價值,這樣才會吸引到其他人。


    如同草船借箭一般。


    她又何嚐不是在豪賭?


    她閉了雙眸,蝶顫般的黑睫落下一層陰翳,她輕聲說道:“慕督主,你也是有苦衷才入宮為宦吧?我理解你,我也希望你理解我一下,現在開始,我要利用你了哦。”


    慕不盡挑眉:“如何利用?不怕我殺了你?”


    李楚楚巧笑倩兮,“你不會殺我的,我知道。從明珠台那日,你跪倒在先皇後的牌位下,我就知道,你不會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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