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城市的大門,杜蘭的第一感覺就是:擠。


    街道相當狹窄逼仄,街兩側的建築幾乎可以說是遙遙相望。


    窗台上或是擺著一些花草,但更多的是堆放著雜物,讓木板窗必須設計成上下分立的結構才可以通風透氣。


    飛簷構造與大量的掛線橫跨在房與房之間,飛簷有著斑駁的年久痕跡,掛線上或是掛著晾曬的衣物,或是成為了鳥兒的棲息之地。


    街兩側的建築多為二到三層的小樓,在這些楔形房頂的構造之上,另有其他的建築構造在向空中延伸,盡可能的拓展著立體的麵積。


    一層層的構造疊建而起,有些下層家戶的煙囪甚至直對上層家戶的窗口。


    炊煙留下了濃重的油漬痕跡,粉刷的牆皮脫落的嚴重不已。


    這種沒有統籌設計的混亂建築風格將第二感觸壓向了杜蘭:壓抑。


    非常的壓抑,陽光難以在這種建築模式下照射到擁擠的街道上,更不要說那些可憐的小巷。


    建築大多以聯排為主,但四通八達的小巷依舊非常多。


    宛如一個隱藏於城市之間的巨大迷宮。


    一些衣衫襤褸的人以這些巷子為居所,他們麵黃肌瘦、身上泥濘肮髒,困苦並未讓他們頹廢,一雙雙眼睛死死地掃視著街道上的行人,或是將視線落在街邊的攤位,就像是在尋找獵物一樣。


    於是在擠與壓抑的基礎上,杜蘭感受到了:亂。


    這裏不像是幻想作品中創作的那種中世紀城市——整潔、寬敞、車水馬龍、街邊店鋪與攤位爽朗的向路人兜售著商品。


    這裏的環境很差,即便是依托穿過城市的河流製造了簡易的排汙係統,但一些不好的味道還是能夠灌入鼻腔,讓人有下意識皺眉的衝動。


    沒有士兵在街道上巡邏,盡管暫時還沒有看到犯罪,但城市的陰暗角落中,或許正在發生著什麽。


    倒是值得一提的是,杜蘭看到了一些工業應用,比如路燈、又比如排汙的應用。


    雖然不多,但至少普及到了民用層麵。


    現在天還未黑下來,路燈沒有被點亮,杜蘭暫且分辨不出路燈究竟以何為能源發光。


    伊莎貝拉早就想捂住鼻子來阻擋那股酸中有腥的怪味,甚至她一直在克製著自己,避免自己使用聖光來驅散這些不好的東西。


    但她在盡可能的忍耐,因為她清楚,隻要稍有一些“不同於常人認知”的表現,那麽一定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先生、小姐,您們是從外麵來的人吧?”


    一個稚嫩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低頭看去,一位小孩正怯生生的站在兩人麵前不遠處。


    他保持了一個禮貌的距離,似乎是避免身上的味道幹擾到兩人,他的頭發亂蓬蓬的,臉上沾了不少汙漬,但一雙靈動的眼睛格外的醒目。


    主動與杜蘭和伊莎貝拉令他非常的緊張,攥在胸口的帽子被他擰變了形,單薄的衣物能讓兩人清晰的觀察到他因緊張而起伏的胸口。


    “需不需要我為兩位引路介紹呢?我很了解這座城市,想知道什麽問我一定沒錯的。”


    他恭敬的欠身向杜蘭。


    “當然,您隻需要支付我三個銅板就可以了。”


    伊莎貝拉並不想在一個孩童身上多耗費過多的時間,畢竟在這種環境下,欺騙遠要多於真誠。


    然而杜蘭卻持有相反的意見。


    他取出了三枚銅板在孩童眼前晃了晃。


    “帶我們去一家觀景方便、舒適的旅館,這三枚銅板就是你的了。”


    聽到杜蘭的要求後,孩童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本能的伸手去抓那三枚銅板,但很快他收了迴去,躬身退後幾步向杜蘭道歉。


    “抱歉先生,我無意冒犯您。”


    “嗯,帶路吧,”杜蘭的語氣不帶有絲毫的情緒波動,甚至能讓伊莎貝拉感受到一股冷漠,“記住,如果我不滿意,不是隻有三枚銅板拿不到的事情了。”


    “明白!”


    杜蘭的話詭異的成為了一種鼓勵。


    孩童轉身在前引路,時不時便會迴頭看一下杜蘭和伊莎貝拉,以免兩人跟丟。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孩童不止一次想要通過小巷來抄近路,但他都很好的製止了自己。


    ——畢竟,他在為兩位客人引路。


    伊莎貝拉對杜蘭的做法深表不解,為此,杜蘭隻是迴以了一個“稍安勿躁、到了地方給你解釋”的眼神。


    “最近有什麽其他的外人來這座城市嗎?”


    “迴先生,”孩童很是恭敬,“進出城的外人有很多,有陌生人,也有商賈貴人。”


    點了點頭,杜蘭便不再追問。


    在主街道上行走了一段時間,街道口處出現了河流的影像。


    隨之而來的冗長沉悶的汽笛聲,穿出出口,杜蘭剛好看到了一艘鋼鐵與木材混合材質建造的駁船駛過。


    駁船拉著一些貨物,高聳的煙囪向外噴著滾滾的白色氣體。


    「蒸汽輪機嗎?」


    杜蘭稍稍皺眉。


    “先生、小姐,到了,就是這裏了。”


    孩童停下腳步,指著不遠處的一棟建築道。


    建築不再是入城時看到的那種混亂的結構,而是完整的五層橫磚樓。


    他並沒有將兩人引到正門,視線挪過去時,杜蘭也看到了門口的侍者,正皺眉準備隨時將可能過去的孩童驅逐。


    收迴視線,孩童已經摘下了帽子捧在手裏。


    他希冀的看著杜蘭,同時他的眼底也有著對自己選擇的自信。


    “你確定是這裏嗎?”


    “當然!”孩童的驕傲更多了幾分,“這裏靠近河邊,排汙非常的好,而且這裏是城內唯一一個可以看到上下城區街景的旅館。”


    他頓了頓,繼續道。


    “當然,這裏也是絕對禁止垃圾入內的地方。”


    伊莎貝拉不知道為什麽杜蘭要這麽安排,但她現在明白這個城市絕不是什麽好的文明縮影。


    因為這個孩子管自己叫“垃圾”,他甚至會用“被轟出來”來作為旅館好的證明,並以此驕傲!


    杜蘭依舊是那個態度,他來到了旅館的門口,偏頭冷聲道。


    “也就僅此而已了嗎。”


    叮!


    清脆的聲響隨著杜蘭的話語聲迴蕩,三枚銅板先後精準的落在了孩童手捧的帽子當中。


    杜蘭的話並未壓低聲音,侍者聽到後頓時麵露尷尬。


    “謝謝先生、謝謝小姐!”孩童轉身就要離開。


    “別著急走,”杜蘭叫住了孩童,旋即看向了那位侍者,“明天這個東西會來這裏,轟走的話……”


    杜蘭攤開掌心,將一枚徽章呈現給侍者。


    登時,那位侍者的臉色大變,原本的尷尬在這一刻瞬間變成了謙遜。


    “您……”


    “該說的說,不該說的把嘴閉上。”


    杜蘭偏頭看了眼那個呆愣在原地的孩童,旋即走進了旅館。


    這一連串的操作看的伊莎貝拉是滿頭霧水,直至來到被準備好的客房,她這才撕下翻譯器,低聲問道。


    “從你接受那個小孩的引導我就看不懂了,尤其是剛才,你給門童看了啥啊?”


    “這玩意兒。”


    靠在窗邊觀察外麵的杜蘭將那枚徽章扔給了伊莎貝拉。


    接到徽章,她臉上的困惑更甚。


    “這是……”


    “我也不知道,從那位隊長身上摸出來的,不過不出意外這應該是某個家族的徽記,甚至是王庭的身份證明,畢竟那個隊長都小心謹慎的把這玩意兒收在了鎧甲內層,和他的命令手諭放在了一起。”


    “噢~”伊莎貝拉了然,“我還以為你在上演什麽裝x橋段呢。”


    “那不太可能,畢竟我這人最不擅長的就是裝x,氣人我挺行的。”


    “看出來了!”翻著白眼嘟囔了一句,伊莎貝拉將徽章還給了杜蘭,“那……”


    “那個小孩很有意思,他遠遠比我們看到的表麵更加成熟和智慧。”


    窗口之外正是那孩子小心翼翼離開的景色,他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慢慢的消失在了一條小巷之中。


    “你還記不記得我剛才問了他一個問題。”


    “嗯,”伊莎貝拉點頭,“你詢問是否有外人,得到迴複之後就沒繼續了,我還以為你會追問下去。”


    “那你還記不記得,他怎麽迴答的?”


    稍作迴憶,伊莎貝拉道:“說‘有陌生人,也有商賈貴人’……嗯!?”


    “發現了吧。”


    杜蘭笑了笑。


    “一見麵就知道見禮,不讓自己的‘肮髒’惡心到‘貴人’,通常有一定的教育基礎才會使用的那種稱謂,最重要的,他使用的是分別的稱唿而不是籠統的稱唿。”


    伊莎貝拉麵色古怪的看著杜蘭,她感覺自己的嘴角在狂抽。


    “也就是說,有了你的暗示,他明天一定會來這裏,而且一定會帶來我們想要的消息。”


    “應該是一半,”杜蘭靠坐在窗台上,“他很聰明,不會放棄這種賺錢的機會的,尤其是我這種‘冷漠而且有身份的有錢傻屌’。”


    “……這也在你算計裏麵?”


    “不然幹什麽要裝的跟個欠抽的二x似的?”杜蘭的語氣同樣古怪了起來,“你應該清楚,我們血族最擅長的偽裝、欺騙、和誘惑。”


    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現在有種杜蘭肯定會讀心術的感覺了——他怎麽每次都要針對自己一下!


    “好了,信息渠道我們暫時打開了,剩下的就是雙管齊下。”


    “?”


    “……去對麵的酒館,中古時代,獲取信息的另一個有效方式,就是去酒館聽吟遊詩人唱歌、看那群喝高了的人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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