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過來,親了親她的唇,於是掀開被褥離開,轉頭去了浴室。


    待到浴室門關上。


    裏頭很快傳來物體摔在地上的聲音。


    尖銳刺耳,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雷聲。


    唐棠的記憶,和幾年前,那個雨夜晚上重合在一起。


    高荊浩也是這樣,把自己關在浴室裏。


    等出來之後,手背上都是傷口。


    她害怕,於是匆忙穿上浴袍走到浴室門口。


    高荊浩打開水龍頭,試圖用各種聲音來掩蓋雷聲。


    剛剛他一直在忍,到最後隻能趁著小姑娘睡著了,才會露出害怕反應。


    他雙手撐在洗手池前,看著鏡子裏失控的自己,雙眼通紅,像是個瘋子。


    他下意識摸著胸口,才想起項鏈早已給了唐棠。


    後來,他將自己泡在冷水裏。


    耳邊是嘩啦啦的水聲,卻遠遠掩蓋不了窗外劈裏啪啦的雷雨聲。


    他伸出手摔碎白色瓷瓶,哢嚓一聲,震耳欲聾。


    “我還是,控製不住自己,”他自嘲。


    敲門聲響起:“高荊浩,你要是不出來,我就撞門進來了?”


    他垂眸,濕漉漉的睫毛眨了眨,眼中盡是疲憊感與恐懼,他不想自己此刻狼狽一麵被唐棠看到,於是隻能冷聲說:“別管我!”


    很快冷水漫過他的鼻,他也下意識屏住唿吸,花灑傾斜而下將他的頭發澆濕,就在他將要闔上眼時。


    唐棠抬腳踹了踹門,看著腳下濕漉漉的水漬,都急哭了:“你要是不給我開門,我就撞門,撞破膝蓋隻剩骨頭!”


    “高荊浩,你快出來啊,你是不是想丟下我一個人!”


    咚!又是一聲,小姑娘撞門聲音很大。


    胳膊上都開始泛紅,她雖然疼,但也害怕高荊浩出事。


    就在她將要再次撞門時,門開了。


    高荊浩抬眸,麵色蒼白,咬字出聲:“別撞了。”


    緊接著。他伸手捉住唐棠的手,看了又看,隨即丟開。


    轉身進了浴室,他走著,地上都是濕漉漉的水印,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裏起來一樣。


    浴缸的水被放出來,他走進浴缸像是習慣一樣靠在裏麵。


    唐棠捏著手指,慢慢走上前來,看著地上狼狽的一切。


    二人視線碰撞在一起,高荊浩紅著眼眶,聲音冷冷的,“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怕,像個瘋子?”


    唐棠心頭像是被細線勾住,隻是微微一扯,便是血肉模糊的疼。


    她強忍難受,走過來坐進浴缸,“沒有。”


    她伸手環住他的頸子,眼神是那般真摯,主動親了親他的唇,說:“你剛剛為什麽不給我開門?我好擔心你,你知不知道。”說完這些話,唐棠微微擰眉,又似懲罰一樣咬住他的唇。


    高荊浩濕潤了眼眶,心頭的害怕被抹去大半,“我害怕傷到你,更害怕你見到我這麽可怕的一麵。”


    他的頭發濕透,唐棠伸手幫他擦拭額前的水漬,眼底露出一抹柔軟,“我不怕,你是高荊浩,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我願意接受你的一切。而且,你一點都不可怕,你以後不許這麽說自己。”


    說完,唐棠又吻了吻他的唇。


    高荊浩怔住,晶瑩的眸光顫了下,“好。”


    他垂眸,看著小姑娘白皙皮膚上落下的紅印,心疼極了於是俯身過來親了親。


    唐棠後知後覺,高荊浩沒有穿上衣,下身就係著浴袍,精瘦有力的肌肉就這樣被她看的一幹二淨。上麵還有兩道似小貓抓撓的痕跡,惹得小姑娘臉頰不禁泛紅。


    她慢慢往上看,就看到他左胸口處的卵圓形疤痕。


    唐棠指著那裏問:“阿荊,這是怎麽迴事?我記得之前,你這裏沒有傷疤的。”


    高荊浩伸手攬住她,想要避開這個話題,“沒什麽,不小心弄的。”


    唐棠不大相信,“不小心弄的?可是,你這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傷。”


    高荊浩遲疑一瞬兒,垂眸看著小姑娘說,“好了,別問了,都淩晨了,我帶你去睡覺。”


    唐棠現在一點瞌睡都沒有,她搖頭:“不要!你不和我說,我就不睡。”


    高荊浩深吸一口氣,隨即抱著小姑娘往浴缸裏躺著。


    “好,我和你說。”


    唐棠點頭,“嗯。”


    後來,高荊浩並沒打算和小姑娘說這道疤的由來,而是轉移話題,說起以前的事兒。


    “知道我為什麽害怕打雷下雨嗎?”


    唐棠抿著唇,本想打斷高荊浩,執著於剛才那個問題。


    但一下子被高荊浩害怕打雷下雨的事給打了岔。


    她往他懷裏縮了縮,“為什麽?”


    高荊浩低頭輕嗅著她的發絲,慢慢開口:“十二歲那年,我看到我爸和一個陌生女人接吻,當時阿媽也看到了。”


    “她非常生氣的跑開,我怕她傷心,於是跑出去追她。經過紅綠燈十字路口時,當時正下著大雨,路燈也壞掉了,阿媽在過馬路的時候出了車禍,我眼睜睜看著她倒在地上,血摻著雨水不斷蔓延,等我跑過去抱住她時,她嘴角正淌血。當時下著大雨頭頂就是轟鳴不斷的雷聲,我很害怕,我抱著阿媽的身體,渴望有人能夠來救她。”


    “錯過了最佳搶救時機,阿媽在搶救室去世了。當夜我發燒了,燒了一天一夜。等我痊愈後,以後每過雨夜打雷,我都會害怕,最開始隻是躲在被子裏,後來就是浴缸。”


    “我因為阿媽的事,總是故意和高林鬆先生拌嘴,不給他好臉色看,那時候也強。高林鬆先生脾氣上來了就拿皮帶抽我,一開始我會哭。一邊哭一邊說他害死了阿媽,後來他就不常打我了,那是因為我知道,他對阿媽有愧。以至於,我每次提及阿媽的事,高林鬆先生就直接把我關進一樓的雜物間,不給我飯吃。”


    “當時還覺得被關雜物間也沒什麽,直到晚上就不行了。因為涼季的京洲時常出現雷陣雨,一樓隔音很不好,靠近後花園的窗戶被風雨刮得咯吱作響,好幾次我被雷雨聲驚醒,我害怕極了,哭著喊著讓高林鬆先生放我出去。可那時候的他隻是站在門口,冷聲讓我認錯,可我猶豫了,換來的又是幾天麵壁思過。”


    “我太害怕了,隻能通過砸碎雜物間的廢舊台燈物件來掩蓋雷聲,可還是不夠,我很害怕,我哭喊著讓高林鬆先生放我出去。”


    “可依舊等不到他的人,直到第三天。宋媽給我送飯的時候才發現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忙打電話叫了救護車。之後,我就再也沒進過雜物間了和高家別墅了,因為高林鬆先生把那個女人帶到家裏來。”


    聽到這裏,哭的崩潰的唐棠,猛然反應過來。


    當年和高林鬆在一起的女人是誰,是她的姑姑柏慧!


    唐棠忍不住哽咽:“抱歉……我…”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你道什麽歉,和你又沒關係。”


    高荊浩接著說,“上了高中後,我一直在外頭住酒店,要不然就是地下一樓,要不就是郊外的玫瑰別墅,總的來說年年不著家。我不願意迴去,更不願見到高林鬆。”


    “當初,上高中時不學好,口水過敏就複發了。去了醫院診斷,醫生說我這是心理因素導致的,口水過敏是,雨夜恐懼症也是,需要長時間的脫敏治療和心理治療。直到,我遇到了你,你是唯一一個讓我不過敏的人。”


    但又因為查驗dna的事,險些鬧出烏龍。


    當然,這件事,他現在還不能跟小姑娘提。


    因為,他答應過高林鬆先生。


    唐棠吸著鼻子,軟聲問:“那你,是因為對我不過敏,所以才和我結婚?”


    高荊浩就知道小姑娘會瞎想,他搖頭實話跟她說:“當然不是。”


    “當我知道你和孟梁走得很近時,我嫉妒得要發狂了,我嫉妒你對他好,給他錢,幫他做工,還維護他。四年前的那次表白,讓我幾近失控,我吻了你但同時也傷害了你,我很後悔,也很害怕你就這麽不理我了。”


    “那次在金銀鎮,你我二人差點丟命。那時候我就在想,我要是能有命活下來,我一定把你留在身邊,不論用什麽辦法,哪怕你討厭我怨我……”


    他抱緊懷裏的姑娘,聲音聽起來讓人心疼。


    唐棠聲淚俱下,抱住高荊浩:“我怎麽會討厭你。當時你差點出事,我好害怕。”


    小姑娘哭起來不停歇,到了快淩晨四點時,才慢慢平複心情。


    她累了,躺在高荊浩懷裏安穩的睡覺。


    兩個人相互抱著,在寬大的浴缸裏等待天亮。


    後來,高荊浩心疼怕自己老婆不適應浴缸。


    於是抱著她迴了臥室睡下。


    她緊緊抱著他的胳膊不放,細小的動靜,讓她不禁悶哼一下。


    嘴裏似喃喃囈語:“高荊浩…別走了…”


    那一刻,幽深的眸子顫了下,高荊浩抱緊她,唇瓣不舍的貼著她的額頭,“好,我不走。”


    這些年,高荊浩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


    那三年裏他一直待在醫院做康複治療。


    那時候他就在想,如果真的好不了,也不能耽誤小姑娘。


    許是上帝垂憐,三年的保守治療讓他腿部得到恢複。


    早上。


    一席涼風緩緩從窗外飄進來,唐棠腳步都站不穩,最後高荊浩抱著她進的浴室。


    還細心的幫她擠了牙膏,最後跟照顧小公主一樣,幫她刷牙。


    唐棠闔上眼睛,害羞的不敢睜開眼。


    直到,高荊浩湊到她耳邊說:“老婆,你害羞了?”


    那兩個字,聽的小姑娘耳垂發燙。


    她舔著嘴裏的泡沫,強裝鎮定,慢慢睜開眼睛,就看到高荊浩貼在身後,欲望分明的眼剛好與她視線碰撞。


    她腳下軟的厲害,想要躲開,卻撞上他的胸膛。


    身後男人曖昧的埋在她脖頸,深深嗅著她發絲的沁香,嘴角勾起:“以後日子還長,話說,昨天晚上第一次感覺還挺不錯。”


    高荊浩作為二十八年的素和尚,一旦開葷昨天晚上確實有些沒把握好尺度。


    唐棠聽得臉發燙,“你…”


    他老婆臉皮薄,他知道,反正以後日子還長,有的是時間教她適應。


    “你之前,沒有過?”唐棠雖然害羞,但還是忍不住問他,畢竟昨天晚上的高荊浩真的挺兇。


    “沒有。”高荊浩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唐棠舔了舔泡沫,好奇:“為什麽,你之前有很多女朋友的呀?”


    高荊浩捏了捏她的臉頰,佯怒道:“有是有,但我從不做那事,因為我比較喜歡持證上崗。而且上麵本來就不行,下麵更不行。做起來多難受啊。”


    “啊?”什麽上麵,下麵的?唐棠不明所以,眨巴著單純的眸子看著高荊浩。


    他看到這一幕,眼底愈發深了,手掌撫著她的臉頰,湊過來說話。


    一通話下來,語言的尺度,唐棠驚的耳垂紅的不行!


    高荊浩扣住她的下巴,俯身親住她的唇,唇舌交融那一刻便是翻天覆地。


    他的手掌扣住小姑娘盈盈一握的腰肢,雙臂使力將她抱著放在洗浴台上。


    吻,纏綿悱惻。


    唐棠微勻著氣息說著:“有…泡沫。”


    高荊浩輕笑著迴答:“給我也嚐嚐。”


    日子很長,他有的是時間去教會自己的老婆,一切,包括親吻,親密……


    到了關鍵時候,幾次下來,小姑娘含著眼淚,甕甕說了一句:“有點疼。”


    軟綿的聲音,一字不落全都聽在他心裏。


    他強忍不得不發的欲望,將她抱在懷裏最後放在床上,給她掖好被子。


    昏睡的小姑娘感覺有人分開自己的雙腿,隨後那裏有冰涼涼的感覺。


    高荊浩給她擦藥後,轉頭去浴室衝了好久的冷水澡,才冷靜下來。


    事後,他環住唐棠,兩道身影相擁,慢慢進入夢鄉。


    ,


    這幾年,高荊浩居無定所,他三年前迴到京洲,第一時間迴到高家別墅祭拜高林鬆先生。隻不過,那之間,他和唐棠一麵都沒有碰見過。當然,這也是高荊浩故意如此,究其緣由,他現在不願意對唐棠說。


    他現在所住的酒店,是在七十七層,京洲京海最高建築的頂端。


    每到夜幕降臨時,高樓大廈的玻璃牆壁會散發五彩斑斕的燈光。


    高荊浩最近也有好好接受心理治療,盡量控製自己不去吃藥。


    唐棠的恐懼症已經慢慢恢複,這陣子她一直埋頭在舞蹈室裏學習舞蹈。


    當初,她選擇學習舞蹈,其中一方麵原因是為了高荊浩。


    因為,她當時看到了一則舞蹈療愈法視頻。


    所以上了大學後,她主要專攻的專業就是舞蹈治療師:現代舞和心理學的結合。


    最開始她拿自己當作臨床案例,加上每周定時定點去專業老師開設的心理諮詢室,這些年不斷地嚐試用舞蹈治療法,已經讓她能夠很好的控製自己的情緒。當然,這其中還有高荊浩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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