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了幾套衣服的訶浩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擰著眉,心裏還在想著剛才有些失控的王塵,他知道王塵多少有點不正常,但具體不正常在哪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想錯了,這個地方對於他來說是蜘蛛網,對於王塵來說又何嚐不是呢?這裏都有他們所牽掛的人,他大抵能理解王塵一些。


    王塵的奶奶是他的死穴,這一點他又何嚐不知道呢?如果這個事情以後真的會露於表麵,那麽他願意讓王塵能夠安穩地生活,即使這意味著他自己需要扛起這份風雨。


    可現實真的能如此嗎,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不想要放棄任何能和王塵在一起的機會,這次的事情也相當於是給他一個警示。


    樓下的吵鬧聲讓訶浩迴過神來,訶浩走到走廊窗戶看著樓下,是奶奶和爺爺在吵架,旁邊的訶濤戰戰兢兢的站在旁邊,他異常冷靜的注視著這一場的爭吵。


    等到樓下兩人鬧的不歡而散訶浩才收迴視線,迴到自己的房間裏,又找了一個大的蛇皮袋子裝著冬天的被子和床上用品,麵無表情的進行著這一切。


    收拾好之後坐在凳子上靠著閉著眼假寐起來,此刻的訶浩好似冷酷的君王,冷冽的氣息在他周身散發開來,完全捉摸不透這個人在想著什麽,如果有他認識的人來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覺得此時的訶浩格外的陌生........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訶浩睜開眼睛起身要去開門,到打開門的前一秒剛剛那種冷冽的氣息煙消雲散,開門後就看到睜著大眼睛掉著金豆豆的訶濤。


    訶濤委屈巴巴掉著眼淚抱著訶浩的大腿道:“哥~!”


    訶浩摸了摸他的頭蹲下輕柔的給他擦拭著眼淚溫聲道:“怎麽了這是,怎麽哭了?”


    訶濤摟著訶浩的脖頸哽咽著說:“奶奶好兇,罵我......”


    訶浩抱起訶濤走到凳子上坐下安慰道:“沒事,別往心裏去,他們就是這樣,以後家裏鑰匙吵架了,你就自己去別的地方玩,別看這些,現在你要好好學習,等以後長大了就好了,以後哥哥會在外麵的世界等著濤濤來找哥哥.....”


    此時的訶浩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訶濤.......


    訶濤抓著哥哥的衣服帶著微紅的眼眶看著訶浩道:“那是不是還要很久很久才可以,哥哥以後去外麵的世界還會迴來嗎?”


    訶浩垂眼看著訶濤,眼裏卻沒有任何的波動,溫聲道:“會啊,以後會迴來看濤濤的,但濤濤要努力去外麵找哥哥。”


    訶濤認真的點點頭道:“好,我一定會去外麵的世界去找哥哥的。”


    訶浩點點頭應著,抬起頭看著遠處,摸著訶濤的頭發,眼神開始發散起來........


    “吃飯了!下來吃飯!”訶奶奶的喊聲穿透牆壁傳到樓上兩人的耳朵裏,訶浩收迴神色抱著訶濤下樓去吃飯。


    飯桌上訶浩家裏的氣氛異常沉重,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訶濤默默地端著碗,挨著訶浩坐著,無人言語,隻是各自機械地吃著飯。


    訶浩拿著勺子,時不時地給訶濤夾菜,似乎完全不受這種氛圍的影響,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飯。


    訶濤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碗裏的飯菜上,感受著這種沉重的氛圍,感覺到有些局促不安,看著哥哥一直給自己夾菜,埋著頭大口大口的吃著飯,訶濤看著這樣厲害的哥哥眼裏閃著小星星,也不管不顧的大口吃了起來。


    飯桌上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壓抑,訶浩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裏咚咚咚的響起,他不知道這樣的沉默還要持續多久,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打破這個僵局,這樣的氛圍好像是他們家的主旋律,時不時的就要發生一下,無法改變的事情就像是會腐爛的枯木.......


    窒息的午飯時間終於度過,訶浩默不作聲的把要洗漱的碗筷洗幹淨放好,隨後把要帶到學校的東西放到三輪車上後去找奶奶拿生活費,又把訶濤叫到房間裏安撫了一番後和爺爺一起出發。


    爺爺蹬著三輪車訶浩跟在車子後麵,走到村口處訶浩對爺爺說:“爺爺,等一會兒吧,王塵還沒來。”


    訶爺爺停下車,訶浩坐在車上邊上,兩人一時無言,秋季正午的陽光不亞於夏日的炙熱,陽光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大地,空氣中好似都能看到炙熱的波浪,訶浩抬手擋住陽光,陽光從他的指縫間灑落,照亮了他眼前那個佝僂的老人,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每一條都像是歲月留下的深深印記,他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窩之中,眼角的魚尾紋如同兩把刀子,刻畫出了他曆經滄桑的一生;他的嘴唇幹裂,牙齒也已經黑黃稀鬆,看上去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他身上穿著一件洗得泛白的汗衫,上麵布滿了破洞和補丁,顏色已經褪去,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那條大短褲已經卷邊子了,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褲腿上還沾著一些泥土和灰塵,那如枯木般的手掌布滿疤痕.......


    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認認真真的看過眼前的老人,訶浩此時心中微酸,他望著眼前這個熟悉的老人,心中湧起了一股複雜的情感,這是從他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他生命中的人,而現在,爺爺已經是古稀之年的年紀,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法抹除的痕跡。


    訶浩還記得小時候,爺爺總是會在飯後給他講那些曾經的故事,每次賣完豬肉迴來都會給他帶小零食,數錢的時候往爺爺跟前兒一站就會給他零花錢,而爺爺每次在故事的結尾後都會問他,以後爺爺死了你會哭嗎?那時候他總是很認真的說會,爺爺仿佛很高興,雖然有的時候爺爺很暴躁會打人,但曾經的美好也是真的,可轉眼間,爺爺已經如此蒼老........


    訶浩鼻尖泛酸,喉嚨有腫哽咽的痛,但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扭過頭,偷偷的擦拭著眼角。


    遠處王塵托著蛇皮袋子大步往前走著,看著遠處的訶浩偷偷的用短袖的袖子擦拭著眼睛,心裏一緊,抬腳大步的往訶浩那邊走。


    王塵走到三輪車不遠處喊了一聲:“訶浩!”


    訶浩抬起頭看著遠處的王塵,鼻酸感更加的強烈,徑直走到王塵跟前,接過他手中的袋子,看著王塵眼眶紅了起來。


    王塵看著眼前人高馬大紅著眼眶的少年,站在他麵前也不過就是幾秒的時間,眼淚充盈眼眶,紅著眼眶,他心疼的心髒有些收緊,不知道自家的少年在哪受了委屈,想要摸摸他的臉告訴他自己在呢,但現在也沒辦法詢問情況,握了握拳歎了口氣,礙於他家人在麵前也不好安慰他,隻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訶浩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搖搖頭,拎著袋子走到車邊放了上去,王塵跟訶爺爺打了個招唿後便跟訶浩商量著他來騎車,畢竟讓一個老人來帶他們有點說不過去。


    訶浩此時也不想多糾結這個事情,就讓王塵騎車,他們換著來。


    王塵吭哧吭哧的蹬著三輪車,訶浩在後麵平緩著情緒,一路無言,沒一會兒王塵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沁濕,幾人走到一半的時候訶浩下來要跟王塵換,最終王塵沒拗過訶浩讓他騎車,訶浩單手騎著車,車子扭扭歪歪的,王塵看著心裏七上八下的,最終一路平安到達地方。


    兩人跟爺爺告別之後王塵拎著兩人的袋子往前走著,訶浩背著他的書包和王塵的書包,兩人登上了通往學校的汽車,落座後在嘈雜的氛圍中王塵也沒能開口問訶浩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能默默的在書包下麵握著訶浩的手。


    在王塵的無聲安慰中,訶浩原本穩定的情緒漸漸湧起了波瀾,他緊緊地迴握著王塵的手,感受著對方手心的溫度,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能夠輕易的擊潰他的內心,訶浩紅起了眼眶看了一眼王塵,然後轉頭看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晴空萬裏,但是訶浩的心情卻像是陰霾密布,以前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再難的事情隻要他咬牙堅持再難都能扛過去,但現在他不知道為什麽,從他認識王塵到現在哭的次數比他之前那麽多年都要多,委屈的時候一看到王塵就忍不住自己的情緒,有的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很矯情。


    努力地平緩著情緒,訶浩緊緊地抓住王塵的手,望著窗外一動不動宛如一個沉思者。


    王塵看著訶浩感受著手上的力度,好似是訶浩給他的迴應,仿佛在告訴他沒事,王塵也想告訴他沒事的,有他在呢,他也可以是他的後盾,但人多眼雜,王塵輕輕的捏了捏訶浩的手,以示安慰,他能夠感受到訶浩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知道訶浩在努力平緩著情緒,他知道,訶浩現在很努力了。


    車子搖搖晃晃的開動著,車裏充斥著嘈雜聲沒有對他們有任何的影響,他們就這樣默默地坐在一起,訶浩望著窗外的風景王塵看著訶浩,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但是他們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


    漸漸地,訶浩的情緒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他的唿吸變得平穩了,握著的力道也放緩了很多,王塵知道,訶浩此刻是自己的勝利者。


    訶浩轉過頭來,看著王塵,笑了笑,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對王塵點了點頭。


    王塵笑著看著訶浩,心中放鬆了下來,捏了捏他的手,歪頭附耳輕聲道:“等迴學校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訶浩默默的點點頭。


    車子到站後兩人拎著行李下車,王塵拎著兩個大袋子,訶浩背著兩人的書包,左手幫忙拽著袋子的一角,兩人步履艱辛的往學校趕著,街邊的喧鬧也不曾吸引他們半分。


    兩人花費了近二十分鍾才迴到宿舍,到了301門口王塵徑直的往前走,訶浩一愣道:“你不迴宿舍嗎?”


    王塵站定看著訶浩,有些好笑的說:“先去你宿舍,收拾好之後我再迴去收拾。”


    訶浩懵懵的點點頭,抬腳跟著王塵往宿舍走。


    兩人到了宿舍門口打開門,看到空無一人的宿舍不由得有些疑惑,訶浩看著王塵道:“大寶,是咱們來太早了嗎,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王塵把東西搬進去放下後道:“不早了啊,我們出發的時候一點多,現在差不多快四點了,他們應該在路上了。”


    “話說你今天什麽情況,受什麽委屈了?”


    訶浩走進宿舍,隨手關上門,走到王塵的麵前抱著他,低聲道:“沒受委屈,就是一時之間沒控製住......”


    王塵迴抱訶浩,輕聲道:“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嗯?”


    訶浩鬆開王塵坐在凳子上看著他,有些扭捏的說:“就是我今天在等你的時候看到我爺爺,你知道嗎,那一瞬間從小到大的畫麵就像是迴放一樣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我就沒忍住,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做讓他們好一點,但我又改變不了什麽,所以我就想要自己能逃離,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王塵看著訴說的少年,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不管是從客觀角度還是主觀角度他都是希望訶浩能夠逃離家庭,但在他的內心是期待有家人的愛的,他們在他心裏是他的牽掛,別看他嘴上說的多狠多狠,其實非常缺愛,內心柔軟的不行,他這種情況他家裏人溫聲細語的哄哄他就能給他騙走,這也是自己怕的地方,就怕東窗事發之時他家裏人會用這種方法。


    但要讓訶浩逃離必須讓他看清現實,他也不想看到訶浩受到重創,畢竟訶浩現在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他也沒有經曆過他的經曆,他感受不到這種糾結的感情,但大概能理解這種感覺,他是個自私的人,他想要一直擁有訶浩,更不想這段感情被輕而易舉的掐斷。


    王塵深唿吸一口氣捧起訶浩的臉輕聲道:“浩浩,我知道你這種感覺,畢竟這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人,你肯定是心疼他們的,以後有機會彌補的話可以好好彌補,我覺得你現在做的很好了。”


    訶浩看著王塵如星河般的眸子開口道:“大寶,我知道的,你不用勸我,我知道我缺少什麽,我看的很清楚我的家庭。”


    王塵抵著他的額頭說:“嗯,我知道你心裏有答案,遇到任何事情不要怕,我一直在,就上午的事情我有認真的想了,我們先安穩的上到大學,等大學之後我們穩定了就跟奶奶坦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訶浩靜靜地感受著額頭上的溫度,那是屬於另一個人的唿吸所帶來的溫暖,這種感覺讓他感到一陣心安,仿佛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港灣,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的唿吸和體溫竟然可以給他帶來如此強烈的感受,仿佛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慰藉和庇護。


    王塵的存在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比父母還要濃烈的情感,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無情的人,不懂得感受和表達愛,然而,當他遇到了這個人,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有感情,他們如此契合,讓他感覺自己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一部分。


    “好,我沒事了,我本來在你來之前就好了,但我一看到你的時候我瞬間就感覺好委屈,一時之間我沒忍住,我感覺我在你這老哭,好丟人,都毀了我猛男的形象!”


    王塵沒忍住輕笑出聲,摸了摸他的臉道:“知道這叫什麽嗎?這叫安全感和信任感,你這麽說我很開心,畢竟我不是外人對嗎,我們是以後要一起翻越崇山峻嶺抵擋萬難的伴侶,所以在我這你可以放肆的做自己,我也一樣。”


    訶浩此時像小朋友一樣拉著王塵的手聽著他說的話,點點頭道:“嗯,是的,那你有任何事情要跟我說,還有你要保密,不能告訴別人我老哭的事情!”


    王塵彎起了嘴角,怎麽可能讓別人知道,這樣的你隻能屬於我,也必須屬於我。


    拉著他的手晃了晃道:“好,替你保密。”


    說完俯身親了一下訶浩的唇,剛要起身訶浩就摟住要走的王塵想要加深這個吻。


    砰的一聲宿舍的門被打開,王塵和訶浩嚇一激靈,忙鬆開彼此看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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