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歌快要死了。


    外頭刺眼的陽光,透過破窗折射進屋,照亮了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忽而,搖搖欲墜的門被打開,有道高大的身影,走進房中。


    是她曾經的夫君,如今的天子,宇文期。


    “讓太監叫朕來做什麽?”年輕的帝王,目光嫌惡。


    她那被毒侵蝕到潰爛的皮膚,惡心得讓人想吐。


    “陛下,我已經要死了。”孟昭歌動了動嘴唇,聲音沙啞。


    宇文期波瀾不驚:“你殺害公主,罪有應得。”


    若是放在從前,孟昭歌必然要激動否認,求他相信自己。因為那剛滿月的小公主,是被他心愛的皇後孟常寧殺死的。


    可如今,她卻隻淡淡道:“對,是我掐死了你和孟常寧的女兒。”


    這次,怔然地變成了宇文期。


    “你終於承認了!”他眯了眯眼,眼底憤恨。


    而孟昭歌,卻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冷漠目光,看向了他。


    “是你辜負我在先,你娶了我,卻不善待我。飛黃騰達後,便立刻逼我讓位,另娶孟常寧。”


    “你登基後,讓她寵慣六宮,與她一起,將我當作垃圾般折辱。”


    她靜靜地訴說著,“我掐死你和她的女兒,隻是你們的報應。”


    宇文期從未見過她這般的態度,不覺一愣。


    未等他反應過來,孟昭歌又兀自笑了,那笑容格外詭異。


    “宇文期,其實還有很多事,我一直不忍心告訴你——”


    “我從沒愛過你。”她忽地說。


    “我和你成婚之前,就和宇文練好過了。我嫁給你時,也並非處子。”


    “我早把自己獻給宇文練了,他比你像個男人。”


    這簡直是石破天驚的一番話。


    宇文期當即神情僵住,青筋突出,暴怒地道:“你這賤人,你竟敢……!”


    廢太子宇文練,乃是宇文期一生的噩夢。


    縱使後來宇文練觸怒先帝,遭幽禁而死。他宇文期借機上位,得到聖寵。可先帝,就是不改立他為太子。


    故而,宇文期嫉妒,也恨極了他的長兄。


    孟昭歌正是知道這點,所以使勁刺激著他:“賤人可不止我,你心愛的孟常寧,她一樣傾慕宇文練。”


    “住嘴!”宇文期倏地臉色大變,狠狠給了她一巴掌,“胡言亂語,常寧怎會如你一般自甘下賤!”


    孟昭歌嘴角被打出血,卻譏諷地揚唇:“是你不敢接受現實。”


    “昔年你為救孟常寧墜馬昏迷時,孟常寧正在溫泉池中,親自給宇文練洗腳呢!”


    “你為孟常寧送你的玉佩高興,殊不知,那破玉佩就是宇文練不要的!”


    “你從嶺南帶來的荔枝,被孟常寧轉頭就送給了宇文練,還是她親自剝開喂的!”


    “你以為孟常寧愛你,其實隻是因為,宇文練被幽禁,她才想起你這個白癡!”


    說到最後,孟昭歌大笑了起來,她一生都未曾像現在這樣痛快過。


    “你一輩子都輸給了宇文練。就算他死了,你也永遠不是太子,正如你永遠都得頂著綠帽子!”


    宇文期的神情已是陰沉至極。


    他看著這個發狂的女人,猛地傾身,掐在她的脖子上。


    他要殺了這個瘋子。


    孟昭歌的唿吸漸漸流逝,她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這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


    最終,沒了唿吸。


    盛怒至極的君王,親手掐死了他的發妻。


    事後,他憎惡地看著她的屍體,隻下令:“把她的屍體,給朕扔到深山喂狼。”


    侍衛倉皇應聲,將孟昭歌卷在席子裏,抬了出去。


    而就在別院的門被關上的一瞬間,隔牆,拄著拐杖的白衣男子,步履艱難地停在了那口井前。


    “你既走了,那我便去陪你。”


    他低聲喃喃著,灑脫地彎了彎眼睛,像能從井底看見女子微笑的容顏般。


    隨之,縱身躍下。


    ……


    孟昭歌做了個夢。


    她好似飄在空中,看見宇文期的侍衛,將她卷在草席,丟在了深山老林。


    沒過多久,有野狼出沒,咬掉了她的手臂。


    正當她以為自己要死無全屍時,卻有個人忽而衝出,用火把嚇退了野狼。


    他身影頎長,骨瘦如柴,還有一雙奇異的眼睛——他的眼睛一隻是黑色,另一隻,卻是藍色。


    然後,他跪在地上,對她的屍體痛哭不已後,將她埋葬。


    孟昭歌有些奇怪,她不記得自己認識他。


    正懵然時,那少年卻忽而從袖中拿出一把刀,對準了自己的頸。


    孟昭歌尖叫一聲,掙紮著從夢中醒來。


    眼前,便出現了恍如隔世的場景。


    宮殿金碧輝煌,這是她婆母蘭妃的萬安殿,而榻上坐著的婦人,正是蘭妃。


    孟昭歌大汗淋漓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有些錯愕。


    這時,那貌美端坐著的婦人,抿了口茶後,冷冷地開了口:“今日叫你們來,便是為了子嗣一事。你們成婚已半年,為何還不見個動靜?”


    “莫非……是有人有什麽問題?”


    說著,蘭妃的目光犀利地看向孟昭歌。


    孟昭歌則渾身一顫。


    原來她重新迴到了嫁入荊王府的半年後!


    她是記得這一天的,那時,因為宣王妃有孕,蘭妃便將她與宇文期叫來詢問。


    說是詢問,實則隻是怪她自己。就像方才那樣,蘭妃一直懷疑是她不能生。


    而她前世愛極了宇文期,不肯說出是他不肯和她圓房的原因。


    蘭妃就更認定了是她的問題,借此發作,罰她在院中跪了一整日!


    這一整日,宇文期都沒為她求一句情。


    孟昭歌轉移了目光,看向她身側,如前世一般置身事外的宇文期。


    她倏地惱怒極了,她曾經那麽愛他,維護他,可這些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感受到那道過於明顯的視線,宇文期亦側眸看了她一眼。


    她竟在生氣。


    宇文期覺得新奇,往常母妃責罵她並不在少數,她迴迴逆來順受。故而,他也沒想過要維護她什麽。


    可此時,他心下不由得浮現一抹擔憂:莫非,孟昭歌要把那件事捅出來?


    不,不會的…她不敢的。


    想到往常孟昭歌跟在他身後,卑躬屈膝的模樣,宇文期不由得放下心來。


    豈料,下一刻,孟昭歌就冷冷道:“王爺未曾和我圓房,母妃要我怎麽生?”


    這話簡直如晴天霹靂。


    榻上的婦人瞬間臉色大變,花容失色道:“什麽!”


    “期兒,你這是為何?”


    孟昭歌不打算給他留麵子:“自然是因為王爺心裏……”


    “住嘴!”


    話音未落,繃緊臉色的宇文期一把拽過孟昭歌,慍怒的低聲道:“兒臣有家事處理,先行告退。”


    說罷,直接粗暴地扯著纖瘦的少女離開。


    孟昭歌自然不從,費力掙紮著。路過禦花園,她見有人,大聲尖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然而,一幫太監一見是荊王,哆哆嗦嗦沒一個敢抬頭。


    “……”


    孟昭歌惱怒,正想隨意扯個人求救,下一刻,宇文期忽而停住腳步。


    他直接攔腰將她扛在了肩上。


    “宇文期!”孟昭歌大驚失色。


    然而,宇文期麵無表情的大步將她扛出了皇宮。


    他將鬧騰的妻子丟在馬車上,傾身而上,將她死死壓住:“你想圓房是不是?本王現在就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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