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易微正看著麵前零星點綴在草場上的羊群瞠目結舌。李時珍言之鑿鑿要借她一用, 為昏迷不醒的沈忘尋找秘方?的藥引, 可?卻帶她來到了這麽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場前, 易微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和秘方?之間有什麽關聯,難道, 這種藥引是某種隻有羊才會吃的藥草?又或者這傳說中的藥引就是一鍋羊肉?


    易微正胡思亂想著,卻聽身後的李時珍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北方?的氣候就是幹爽,羊也長得肥壯啊!」


    易微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催促道:「咱們是來找藥引的,又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抓緊吧?」


    李時珍笑著瞟了易微一眼,嘖嘖道:「你這小丫頭哪裏都好,就是這個脾氣太?急,不過你既然這般擔心我無憂小友的身體,老朽也不好阻攔。」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正是今晨紀春山買包子時所用的那個,此?時布袋中還散發?著絲絲縷縷殘餘的包子餡兒的香氣。他把布袋往易微手上一推,「喏,去吧!」


    易微氣不打一處來,急道:「去啥去啊,你好歹告訴我幹什麽啊!」


    「這還不明白嗎,采羊糞啊!」


    易微徹底傻了:「采啥?」


    李時珍看著易微一臉「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的表情,撫掌大笑:「羊糞球兒啊!老朽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我記得你是戚繼光的外甥女,軍隊衛所也有牧羊千戶,小丫頭,你難道連羊糞球兒都沒見過?」


    易微臉上一紅,疾口?反駁道:「我當然見過!可?是……這羊糞和藥引有什麽關係?你該不會要把這個餵給大狐狸吧,把他噁心醒!?」


    李時珍笑得更開懷了,連臉上層巒疊嶂的皺紋都撫平了:「小丫頭,你問題怎麽這麽多啊,既然是秘方?,那便是天機不可?泄露,都告訴你了還叫什麽秘方??」


    易微鼻頭一皺,輕嗤了一聲:「切,誰稀罕,去就去!」說完,拎著布袋就向草場深處走去。紀春山見狀,也要跟著一起去,卻被李時珍的大手一把拽住:「你跟著去湊什麽熱鬧!」


    紀春山詫怪道:「師父,你讓人家一個女孩子去撿羊糞,然後咱倆擱這兒坐著?」


    「尊老愛幼嘛,我是老,你是幼,勞煩這小丫頭一下?,又有何妨?」


    紀春山嘆了口?氣,別別扭扭地坐了下?來,突然想起來什麽,又蹦了起來:「師父,你剛才?給她的是哪個布袋子?」


    「就是你早上買包子的那個啊。」


    「你讓她用裝幹糧的袋子裝羊糞!」紀春山覺得自己的簡直快要窒息了,和李時珍相處了這麽久,他還是經常會被老人驚世駭俗的行為所震撼。


    李時珍照準了紀春山的後腦勺拍了一把:「你這孽徒,羊糞也是藥材,哪有什麽髒淨!為醫者,豈能連這點兒小事都忍不了!」


    「那你怎麽不用你的布袋子!」


    「孽徒,還跟師父分什麽你的我的!」


    這一老一少兀自吵得熱鬧,其中的隻言片語如?同振翅而飛的蝴蝶,時不時棲落在易微的肩頭耳畔。易微一邊熱火朝天地撿拾著羊糞,一邊自言自語道:「臭老頭,瘋老頭,這東西要是對大狐狸沒用,我就把它們都碾成?粉,一股腦灌你嘴巴裏……誒,這顆是不是小了點兒……」


    忙活了好一陣子,空癟癟的布袋子變得鼓鼓囊囊起來,撐開袋子一看,已經是採拾了大半袋的羊糞球,易微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帶著異味兒的自豪感。她直起身子,從丹田吐出一股濁氣,興高采烈地甩著布袋向李時珍和紀春山的方?向走去。


    「看!夠不夠!別說做藥引了,做頓飯都夠了!」易微得意?地拍了拍布袋,砰砰作響。


    李時珍盤腿兒坐在草地上,懶洋洋地睜開眼睛,隻往布袋裏瞄了一眼就揮手道:「不成?不成?!」


    「怎地不成?了!」見自己辛苦拾來的羊糞球被李時珍棄如?敝履,易微差點兒急得蹦起來。


    「太?大了,你這是羊糞球兒嗎,你這簡直就是茅坑裏的石頭,重新撿來!」說完,李時珍也不理易微,繼續盤腿兒坐著閉目養神。


    易微氣得嘴巴一張一合,半晌沒說出話來,恨恨地瞪了李時珍一眼,轉頭向草場深處走去。這次的時間花得比第一次要長許多,易微跟在羊屁股後麵挑挑揀揀,大半天才?拾出來一小袋兒,大喘著粗氣放到?李時珍麵前。


    「這次總該行了吧!」易微湖藍的衫子已經被汗水沁透,呈現出硯池湖水一般的濃重色彩。


    李時珍探頭看了一眼,嘖嘖有聲:「哎呀,這次又小了,這一個個兒的芝麻綠豆大小,可?做不了藥引啊,重新撿來!」說完,雙手在腦後一抱,徹底躺倒下?來,似乎是做好了長期鬥爭的打算。


    最初的怒氣消散過後,易微也從李時珍悠然憊懶的神色中咂摸出了特殊的意?味。她自小跟隨戚繼光在軍中長大,對練兵一事頗有心得。戚繼光曾創立一種名震天下?,蕩平倭寇的陣法,名為鴛鴦陣。鴛鴦陣以十?一人為一隊,最前為隊長,其後二人一人執長牌,一人持藤牌以為掩護;後二人手執狼筅掩護盾牌手;再後是四?名長槍手,護持盾牌手與狼筅手,最後兩名則是手持「鏜鈀」的短兵手,用以警戒支援。


    這套陣法不求個人武力值出眾,每個人隻需精熟自己操作的武器,令行禁止,相互配合,即可?靈活變化,所向披靡。因此?,戚繼光在練兵之時,格外注重對士兵個人性格的打磨與重塑,力求每個人都能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以一種酷烈的平靜對抗戰爭的血腥。而這種訓練方?式也被稱為「削刺兒頭」「磨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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