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酒宴持續了好幾天。


    如果是凡人的喜宴的話,一天時間也就差不多了,頂多兩天。


    但是在妖眾的時間觀念裏麵,根本就沒有一天兩天的計算方式,最低也是七八天到十幾天起步。


    由於這次意義特殊,分量很重,所以持續了十天半個月,熱鬧的酒宴才逐漸散場。


    一大群老妖怪聚在一起,和李一狠狠地喝了一通,喝得昏天黑地,喝酒如同喝水一般。


    一邊喝,一邊聊著很久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


    直到每一件事都說了一遍,能聊的也全都聊的差不多了。


    數百年前——最老的一個,已經有近千年生命的老家夥,最後向李一辭行。


    “此生能夠見到妖主大人成親,已無憾矣!可惜,老二狸他們已經不在了,無法來參加此等喜宴,他們沒有那個福分。妖主大人,我走了。”


    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老者顯得極為鄭重,神情中混雜著小妖們看不懂的釋然與灑脫。


    “……慢走,保重。”


    “哈哈哈哈——會的!”


    最後行了一禮,老者這才拎著酒葫蘆晃晃悠悠地離開遠去,直到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妖眾散去以後,留下一地冷清。


    李一獨自在路口附近站了一會,然後才轉身迴去。


    一轉頭,便看見了一抹熟悉的粉色身影。


    “他們都走遠了,你怎麽還在這裏站著?”神子笑著說,“不是應該迫不及待迴去完成最後一步,用璃月那邊的說法,叫做——洞房?”


    李一神情平淡,並未與平時一樣露出輕鬆的笑臉,隻是沉默了一會。


    這沉默讓神子都沒法維持著表麵的笑意了。


    兩人就這麽並肩走了一會後,李一才突然開口:“對於實力強大的妖來說,壽命可以長達千年之久。更進一步,近兩千年也不是不可能。”


    “……聽說璃月有仙,凡間的人總是渴望得到仙人的眷顧,以此獲得長生。”


    “沒錯。對凡人來說,數百年已經算是很‘長生’了。但是對他們而言,因為很早之前的暗傷,壽數千載,已經是極限。”


    “……”


    “此次辭別,之後便不會再見了。”


    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曠野,李一長長地唿出一口氣,語氣悵然:“無法適應人間生活的妖眾,已經逐漸歸隱山林。盡管仍然有不少族群在世,但往後,以往那種熱鬧便再也不會迴來。”


    “……這是沒法避免的事情,倒也不用過於傷感。不如說,明明家裏還有三個美貌的妻子,你為何還是會將注意力放在這些事情上麵?”


    神子發現自己還是看不懂李一。


    換成平常人,現在肯定早就一門心思去過神仙日子了。


    哪還有傷春悲秋的多餘注意力。


    瞥了一眼神子那仍然顯得相當稚嫩的臉和微微嘟起表達不滿的嘴巴,李一哈哈一笑,笑聲中倒是沒有方才的沉重。


    “是啊,至少影和真,千代,笹百合,全都在,不該少的,一個都沒有少,以她們的實力,就算再活一千年,兩千年,活到想死都沒問題。”


    “……早該這麽想了,有時候,你也該好好看看身邊人。至少,多把注意力放在該放的地方。”


    “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你們身上。”


    “……”


    聽著這聲稍顯認真的話語,神子忍不住看向李一。


    後者神情平淡,像是在說著什麽稀鬆平常的事情。


    隻是,神子可以從中感受到那抹分量。


    “隻是……”


    “隻是?”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啊。”


    「你們的‘故事’剛剛開始,而我和我那些友人們的故事,已經要結束了。數千年一晃而過,落幕之際,終不似開幕之時……」


    “……”


    神子驀然停下腳步,看著李一悠然往前邁開的步子。


    明明距離這麽短,她卻有種伸手抓不住人的錯覺。


    迴過神後,神子立刻加快步子追了上去,並從後麵直接跳到了李一後背上。


    “——突然之間做什麽呢?”


    感受著直接從身後壓過來的重量和觸感,李一彎了彎腰,然後才問道。


    “明明你這家夥看著年輕得很,怎麽說話跟個老頭子一樣?”


    “我本來就是老頭子啊……”


    “哼。”神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而後道,“背我迴去。”


    “背你迴去?這裏距離稻妻城你知道有多遠嗎?”


    “我不管,反正你得背我迴去,老年人就不要太年老了。”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無奈地吐槽了一句,李一還是把神子給背迴去了。


    他忽然感覺自己這些年對這丫頭可能有點寵過了頭,導致這家夥麵對誰都是一副毫無尊敬的樣子。


    不管是麵對真,影,還是狐齋宮,笹百合,千代……這些可都是她的前輩。


    但在態度上,神子卻把她們當做了同齡人,沒客氣一點。


    返迴稻妻城之後,李一把神子送迴了神社,自己則迴到了鳴神殿。


    盡管他早就不再是稻妻的主人,但鳴神殿這一大片建築群裏麵,真還是給李一留了居住的房間。


    嗯……婚禮的最後一步,最後也是轉移到了這裏。


    ——當然是不可能直接在森林裏麵洞房。


    雖然想試試也不是不行,但還是……日後再談吧。


    “……那麽,先去哪邊呢……”


    走進鳴神殿中後,李一站在某個分岔口猶豫了一秒。


    最後還是決定按順序來算了。


    先去找影吧……


    移動腳步後,李一抬起手臂,嘀咕了一句;“不好意思帕娜爾,但還是請容我關個燈……感謝你送來的賀禮……這事還請務必不要廣而告之,謝謝了。”


    “……”手臂上的綠色紋路微微一亮,而後再次隱匿了下去。


    這場婚禮或許可以瞞得住大陸上的其他人,但是絕對瞞不過千樹之王。


    更何況,她還有世界樹……


    ……


    時光悠然,轉眼而逝。


    數百年的時光匆匆流逝……


    李一的婚後生活相當美滿,不過對他和她們來說,除了閑暇時的娛樂活動多了一個可選項之外,就沒有太多別的變化了。


    每天該咋樣還是咋樣。


    不過神子就很不爽了。


    “你們要發狗糧可以去別的地方發嗎?不要在我的神社裏麵做一些齷齪的事情!”


    “哎呀,小神子……夫妻之間的事情,怎麽可以用齷齪二字來形容呢?再說了,神社也是我的嘛……”


    狐齋宮隨口迴應完,便繼續嚐試用嘴叼著櫻桃,喂給李一。


    後者一臉的無奈,眼看神子越發不爽,我是接呢,還是不接呢?


    不過選擇權並不在李一手裏,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狐齋宮的手已經繞到了他的後腦勺上。


    “唔——!”


    “好吃嗎?”


    過了幾秒,狐齋宮才鬆開李一,舔了舔嘴唇問道。


    “……你真的是在喂我吃櫻桃嗎?”


    “不然呢?隻是順便收點利息而已~”


    “……”


    千代坐在旁邊,捧著茶杯稍稍安撫了一下有些炸毛的神子:“好了好了,倒也不用這麽生氣吧?實在不爽的話,你就去奪了齋宮的位置好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神子收起臉上的怒氣,剛準備湊到李一旁邊去把那白色的女人踹開自己上時,就被真給抓住了發尾。


    “真大人,還請放開我。”


    “不行呢,小神子。”


    真一隻手拿著糕點送進嘴中,一隻手抓著神子的發尾尖,明明沒怎麽用力,但卻像是抓住了韁繩一樣。


    “您到底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啊!”神子轉過身暴躁地說道。


    鬼知道她這五百年是怎麽過的。


    明明因為妖眾的隱匿,神社的事務減少了很多。


    但在前一百年的時候,根本就抓不到李一。


    後麵四百年雖然可以經常看見李一,但是每次都在吃狗糧。


    她猛然間意識到,再不行動,怕不是連湯汁都沒得喝。


    因此後四百年的時間裏,她問了真類似的問題不下四百次。


    年年都要問,吃飯的時候問,祈禱的時候問,匯報工作的時候問,幾人一起小聚的時候反複問。


    但每次得到的迴答都是——


    “再等等。”


    真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五百年裏,她可沒有閑著。


    每次七神聚會都過得心驚膽戰。


    本來是七國和睦交流的聚會,結果到現在——


    都特麽快成狼人殺了。


    “那究竟是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這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了。”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就算想瞞,恐怕也瞞不了多久了。”


    “……”


    看著真臉上無奈的表情,神子忽然意識到,問題貌似有點大。


    “這是什麽意思?”


    “下次七神聚會……”真喝了口茶水,說道:“地點在稻妻。”


    “……啊?”


    除了神子,另外幾人也直接將目光移了過來。


    “怎麽就突然把聚會地點定在稻妻了?”狐齋宮一臉詫異,“該不會——”


    千代倒是沒有意外,隻是摸著下巴問道:“我們勝算幾何?”


    影默默迴道;“我尚未領悟一的葬神一刀,如果學會的話,應該可以三七開。”


    “哪邊三哪邊七?”


    “我們這邊三。”


    “……所以,都這麽多年了,你為什麽還是沒有學會?”


    千代盯著影,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怎麽能關鍵時刻掉鏈子呢?


    影很無奈,同時麵色微微一紅:“是我的問題……這些年,武藝方麵,稍微懈怠了些許……”


    雖然也不是沒有再想辦法繼續精進實力了。


    但……相比起從前,隻能說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剩下的三百六十天都在想辦法和李一深入交流。


    神子一聽,頓時明白了情況。


    她直接對真說道;“真大人,依我之見,現在,立刻,今天,就把婚禮給辦了吧!廣布天下,下次七神聚會,就改為喜宴吧。”


    “八重軍師,你的意見有點太遲了。”真迴道,“我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已經’來不及了。之所以決定了下一次的七神聚會時間與地點,並不是商量的結果,而是妥協的結果呢……”


    “……”


    神子沉默良久。


    “真。”


    “嗯?”


    “你笨得像影一樣。”


    “……”


    “噗——”看著真無言以對的沉默樣子,狐齋宮直接沒心沒肺地笑出聲,“神子你怎麽可以這麽說真呢!這罵的也太惡毒了吧!哈哈哈哈——”


    影:“……”


    歡快的氣氛持續了好一會,最終所有人還是在逐漸歡樂的氛圍裏打出了gg。


    “所以,下次七神聚會的時間是什麽時候?”狐齋宮緩了緩問道。


    “……兩年後。”真迴道。


    聽見這個時間,神子眯了眯眼睛:“那我們還有準備的時間。”


    “準備什麽?”千代奇怪地看向她。


    “你知道嗎,千代,我吃飯一般都喜歡先吃油豆腐,然後再吃烏冬麵。”


    “……什麽意思?”


    “先把喜歡吃的吃了再說。”


    “等會!”


    真再次伸手抓住神子的發尾。


    “你不要阻攔我!真!是你自己玩脫了,別拉著我一起!”


    “不行,唯獨這件事絕對不行,小神子。”


    “我不!”


    “不也不行。”


    一道力量流轉而過,粉色的大狐狸直接掙脫了真的手,從半空落下撲向李一。


    然後被一旁的狐齋宮迅速出手捏住了後頸皮。


    “不行喲,小神子,乖乖陪真一起……噗哈哈哈哈……哎喲,讓我笑一會哈哈哈……”


    看著在自己手上不斷張牙舞爪的粉狐狸,狐齋宮笑了好一會才停下。


    最終神子也還是沒能得逞。


    想同時繞開影,千代和狐齋宮這個可惡的女人,可能性幾乎為零。


    李一看著麵前這一幕,伸手將碟中的櫻桃扔進嘴裏,一口一個。


    他開始思考,下次七神聚會,自己該用什麽樣的借口迴絕鍾璃呢……至少暫時,他還不能迴璃月。


    娜布那邊也需要一個解釋,雖然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


    厄歌莉婭……恐怕沒有那麽好說服。


    聽真說,冰神和火神也在找他……冰神,瑟洛絲麽,也不知道她找自己是想要做什麽。


    居然還派遣了哥倫比婭到處搜集情報……


    腦海中的思緒一晃而逝。


    最終李一也沒有想到什麽好理由,實話實說也是不行的。


    他隻能安靜等待著。


    等待著那個越發靠近的拐點。


    李一並不知道坎瑞亞具體會在何時嚐試觸碰禁忌。


    隻知道時間已經很近了。


    李一並未猜到,兩年後七神聚會沒能如約舉辦。


    登島第兩千零一年,真剛說完下次七神聚會的時間,神子還沒有開始嚐試繞開李一身邊三個人的封堵,直接吃到“油豆腐”時。


    同年,一道無名的低語順著地脈傳遍了整個提瓦特。


    令人心神俱顫的漆黑災厄從某個被強行打開的裂縫中滲透了出來。


    原本已經幾乎消失的漆黑災難再次順著地脈開始蔓延。


    同一時間,來自天上的諭令直接發下。


    天理召集塵世七神前往坎瑞亞,欲將即將蔓延開的,來自數千年前的餘毒徹底扼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所有的計劃與盤算。


    在真和影她們一臉錯愕的時候,隻有一個人沒有太過驚訝。


    “看來,戰爭又要開始了。”


    神櫻樹下,李一站起身,聲音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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