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珺一開始確實有些惱怒,覺得自己太沒用了,竟然會成為嬌嬌的負累,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自己似乎是被謝平安的話帶進一個誤區裏去了。


    權勢固然厲害,但老話說得好,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普通人有時候能發揮出來的作用不可小覷。


    沒錯,他是無權無勢,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但這並不代表他就真的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不代表他會拖累到嬌嬌,隻要用得好,沒準兒還能成為一步至關重要的妙棋,足以扭轉乾坤。


    關鍵就看他能否利用好自己的長處,以及怎麽去利用。


    想到這裏,他重新恢複了鎮定,抬眸看向謝平安,敏銳的發現了他眼裏那一閃而過的算計,心內冷笑,麵上卻半點不顯,淡淡開口道:“我不會成為嬌嬌的負累,隻會成為她手裏的刀。”


    謝平安一愣,隨即苦笑。


    此子心性甚是堅定,高於常人,竟然這麽快就從他特意設下的語言陷阱裏逃離出來,還反教了他一軍。


    可惜啊,這樣的人為何不生在世家,若是跟他一樣從小接受精英教育,日後必定能成就一番作為。


    不過也幸好這樣的人沒有生在世家,否則日後必定是他的勁敵。


    謝平安不由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看向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起來,然後果斷拋開這種感覺,繼續用語言刺激他:“刀也分很多種的,想要為嬌嬌的未來披荊斬棘的話,普通刀刃根本不起作用,非得絕世名刀不可。”


    “你怎知我不是絕世名刀?”柳珺反唇相譏。


    謝平安被他的話噎住了,朱振忙幫著他反駁道:“家世、閱曆、資曆,你一樣都沒有,哪能稱得上好刀。”


    “嬌嬌曾經說過一句話,不管黑貓白貓,隻要能逮住耗子就是好貓,同理,不論出身如何,隻要能幹淨利落的掃除一切障礙,便能稱得起是把好刀。”


    朱振敗退,他自認已算得上是詭辯高手,卻沒料到眼前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冷峻少年不說則已,一說驚人。


    謝平安突然笑了起來,抬起右手支著下巴,看向柳珺的眼神裏帶著一絲興味,道:“我原想來一出棒打鴛鴦,讓你自願離開嬌嬌,這樣對你們兩人都好,可現在我改主意了,我很想看看你們究竟能走多遠。”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柳珺字字鏗鏘的說完,然後站了起來,衝兩人略一抱拳,接著轉身離開。


    等他走遠,朱振方才開口道:“主子,你剛說的是真的?”


    雖然謝家素來隻在意孩子們過得好不好,不講究出身門第,但柳珺和柳嬌嬌之間的差距未免過大了些,而且柳嬌嬌迴到京城要麵對的東西太多了,徐天賜背後的勢力十分強橫,即便謝家傾盡全力也未必能扳倒,這個小村莊出來的少年真能和表小姐走到最後嗎?


    謝平安笑著道:“此子心性甚堅,沒準兒真能做到,而且如果不給他希望的話,他怎麽能品嚐到失望和絕望的滋味呢?”


    朱振渾身一抖,他就知道主子不是那種會隨便改變主意的人,果然,又開始算計人了。


    不過這迴謝平安還真沒打算狠狠算計柳珺一把,潛意識裏,他是真的挺希望看到奇跡出現的,若是被他算計的人和事都乖乖按著他的想法來走,那豈不是太乏味了些?


    柳珺雖然表現得即為自信和鎮定,其實心裏還是有些慌亂的,此時他已經沒什麽心情繼續留在衙門裏了,索性找了個理由迴家,把剛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老李頭。


    這些事他是不可能跟柳嬌嬌說的,其一,謝平安畢竟是她表哥,他不希望嬌嬌因為自己而為難;其二,他確實險些被謝平安給說服了,他不想讓嬌嬌知道自己那難堪的一麵。


    所以,能談論此事和幫著他分析想辦法的人,唯有作為爺爺的老李頭了。


    不管怎麽說,終究是在充滿了陰謀算計裏的皇宮裏呆過的人,閱曆、心智都屬上乘,定能幫到他。


    老李頭聽完他的話,歎氣道:“謝大人的話雖有故意之嫌,但基本屬實,現在的你確實是沒辦法真正幫到嬌嬌。”


    柳珺眼神一黯,咬了咬下唇,固執地說道:“明的地方我幫不了,暗的地方我總能幫到她的。”這是做好了願意為嬌嬌去殺人的準備了。


    老李頭聞言瞪了他一眼,怒其不爭道:“你是日後要站在嬌嬌身邊陪伴她一生的人,別把自己整得跟那些個見不得光的殺手似的,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爺爺……”


    “閉嘴,先聽我說!”老李頭厲聲喝止了他,接著語氣轉為低沉,目光變得深邃,“你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長公主的故事?”


    柳珺一怔,繼而帶著疑惑道:“記得,爺爺您為何突然談及此事?”


    “我懷疑你的身世與長公主有關,所以昨日特意讓人去村裏送信,讓你爺奶來一趟,算算時間,他們應該快到了。”


    老李頭話音剛落,宋春花突然一臉緊張地從屋外走了進來,帶著顫音問道:“李叔,我公婆怎麽會來這裏?他們說是你讓他們來的?”


    “嗯,是我讓他們來的,麻煩你先帶他們過來,然後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間屋子,我們有要事相談。”


    老李頭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慎重,本就被嚇了一跳的宋春花聞言更加緊張了,忙不迭的點頭應下,轉身離開時腳步都變得格外淩亂。


    不多時,秦氏便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柳大走了進來,兩人的表情都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特別是秦氏,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神一個勁的亂瞟,一看就知道內心滿是慌張。


    宋春花離開後便搬了把椅子坐在屋外的院子裏,她選的位置靠中,既聽不到屋內的談話聲,又能第一時間察覺是否有人靠近屋子。


    雖然她不知道老李頭為何會把柳大夫婦特意從村裏喚來,但她知道一定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她自認不是個機靈的,所以不敢去好奇亦不敢多問,隻能按照老李頭的要求死守在院子裏,避免屋裏的秘密被人窺探了去。


    柳珺起身衝柳大夫婦問了聲好,然後便重新坐下,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老李頭看向柳大,低聲問道:“柳大,你既然依約前來,想必是願意把當年的秘密公開了?”


    現在的柳大比起當初蒼老了很多,一場中風導致他下肢癱瘓,若不是秦氏一直在照顧他,而且柳嬌嬌按時送銀子迴去,估計他早就病死了。


    現在雖然還好好的活著,但畢竟是癱了這麽久,久不見陽光的臉蒼白無比,身體也虛弱了很多,隻能說是苟延殘喘。


    畢竟秦氏的性格擺在那裏,不要指望她的照顧能有多盡心盡力,要不是柳二木時不時迴去盯著,加上柳嬌嬌給她造成的心理陰影太大,怕被報複,估計她早就扔下殘廢的柳大自己跑了。


    柳大咳嗽了幾聲,然後滿是愧疚的看了柳珺一眼,這才用略帶嘶啞的聲音緩緩道:“我原本是想把這個秘密帶進土裏的,但是……罷了,或許這都是天意吧。”


    “柳珺他娘當年也是阿峰從山裏撿迴來的,就跟嬌嬌一樣,隻不過她失去了記憶,而且那時候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他口中的阿峰就是柳珺他爹,柳大的大兒子柳一峰。


    聽到他的話,柳珺驀地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難道說……自己竟然不是柳家的孩子?


    老李頭早有預感,所以立刻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撫,示意他不要激動,繼續聽下去。


    柳大又低頭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當時我們是不同意阿峰娶她的,雖然我們柳家隻是普通的農戶人家,但也無法接受一個來路不明而且還懷著別人孩子的兒媳婦,可阿峰固執已見,我們怎麽勸怎麽罵都不聽,直到……”


    說著,他看了秦氏一眼,眼中帶著一絲怒意,“這婦人是個眼皮子淺的,加之阿峰不是她親子,所以素來不喜他,直到看到那女子身上穿戴都是值錢的貴貨,便起了貪念,將她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拿走,硬說是陪嫁,然後說服我同意了婚事。”


    “阿峰跟阿珺一樣,也是個不愛說話的悶葫蘆,加上這婦人總在我耳邊念叨他不好,所以……所以我那時候也不喜他,隻看重孝順的二林和會念書的老三,我……我對不起阿峰啊!”說著說著,柳大老淚縱橫,渾身彌漫著濃濃的哀傷和無盡的愧疚。


    柳珺的雙手死死地抓著扶手,力氣之大,幾乎要將扶手給捏碎,他強忍著內心深處洶湧澎湃的憤怒,咬牙問道:“腹中的那個孩子就是我對不對?”


    柳大哽咽點頭道:“對,就是你,所以你打小就不得我跟你奶的喜愛,你爹娘在世時一直護著你,任憑我如何的無視,任憑你奶怎麽冷言冷語和故意刁難,他們都護著你,要不然你生下來就被我們丟棄了。”


    “後來,你爹娘相繼過世,我們也就淡了丟棄你的心思……”


    他話還沒說完,早就氣得七竅生煙的老李頭冷冷接話道:“你們是看中了他打獵的本事,否則珺小子早就被你們賣掉了!難怪你們一直磋磨他,就是因為他不是真正的柳家人!”


    柳大羞愧不已的低頭掩麵,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秦氏則訕訕地扭開頭,不肯麵對老李頭那堪比冷箭的指責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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