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稟殿下,按照宮規,越矩而不改、懶奸巨猾者,應杖責四十,沒入掖庭。”福公公配合地開口。


    那小太監一聽,整個人就如一攤爛泥似的,軟在了地上。


    四十杖,就算他僥幸不死,今生今世,也隻能做個殘廢,更何況還要被罰入掖庭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掖庭便是宮中的牢獄,專掌宮女及後宮的過失和懲戒,被罰入此中的宮人不僅要沒日沒夜的做苦工,而是稍有不慎就挨被拳打腳踢,此生再無翻身的可能。


    “公公息怒,奴才再也不敢了,”


    也許是逼入了絕境,那小太監竟昏了頭似的,像狗一般狼狽地爬到福公公腳邊求饒。


    “求公公再給奴才一次機會,饒過奴才這一迴,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


    死到臨頭還分不清尊卑主次,實在是個蠢笨的奴才,怪不得膽敢光明正大為難太子。


    福公公低頭看了眼腿邊哭得涕泗橫流的小太監,眉頭都不皺一下,抬腳便踹開:“沒眼睛的狗東西,殿下在此,還敢失儀!”


    福公公這一腳並沒有用力,但小太監卻被嚇得脫了氣力,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兒,最後暈頭轉向地撲在地上。


    趴跪的眾人用眼角瞥見這一著,將頭埋得更低,恭順得不成樣子。


    椒房宮在此刻格外安靜,隻餘下那小太監的抽泣聲清晰可聞。


    但沒有人再去關心那個倒黴的小太監,所有人的目光明裏暗裏匯集在任惟寒身上。


    任惟寒剛剛剿匪迴來,得了梁帝青眼,如今正是得勢的時候,但這突如其來的榮寵隻是一時的。


    那個犯錯小太監不過隻是一個由頭,是遞到任惟寒手中的殺雞儆猴的工具,要罰要放,都隻在任惟寒的一念之間。


    而日後的路如何走,也要看他如何表態。


    任惟寒從未想過,有一天他也能執掌旁人的生死,心中並無被權力充斥的驚喜,他轉過頭,看著那蜷縮著的小太監。


    那微賤的身影與記憶中的自己重疊,看似擺布了別人的命運,實際上,他也不過是蛛網中被人掌控的一員。


    連他自以為對別人的處置,也不過是在棋盤中,走了不出所料的一步。


    任惟寒手指顫了顫,他垂下眼,問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太醫呢?”


    聽見任惟寒的問話,福公公抬頭看了任惟寒一眼,交錯的情緒悄然流動,卻不曾表露半分。


    “胡太醫已在正殿等候殿下。”跪在前頭的宮女聞言,膝行上前,恭敬地稟報,語氣之中夾雜著絲絲擔憂。


    “殿下貴體不可閃失,宮中已備好熱茶,請殿下與福公公休息片刻。”


    那宮女說話慢條斯理,順著任惟寒的意思接話,隻字不提如何處置那個小太監,隻將目光停留在任惟寒的衣袖上,眉頭輕顰,似乎頗為緊張。


    這一言一行得體親切,才是一個宮女該有的模樣,不管私下如何,至少明麵上,安於本分,以主子為尊。


    福公公額外看了一眼那個宮女,她穿著雖不華貴,但也有幾分清雅,眉眼溫馴平靜,讓人忍不住生出幾分親近。


    想來這便是椒房宮中的那個聰明人。


    任惟寒沉默地看了一眼那個宮女,輕點了一下頭。


    這個宮女並非常人,而是椒房宮的掌事女史,名曰玉霜。


    自從夏皇後死後,原本跟隨在她身邊的兩位女史以及其他心腹,要麽被調走不知所蹤,要麽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


    這位玉霜,則是新調來補空缺的女史,她安靜和善,在任惟寒孤苦無依之際,旁人都趁機欺壓,但她卻不曾與那些人同流合汙。


    但任惟寒卻無端地忌憚她,即使比起其他人,玉霜堪稱好人。


    直到現在,任惟寒看著她,也心中警惕,就算她做的事情,恰好符合他的心意。


    玉霜領著眾人起身,引著二人往正殿走去。


    過去破敗的宮殿煥然一新,各色精美的擺設陳列其中,黃花梨木製成的桌椅,一擺便是整整齊齊的一套,上頭都是整木雕刻,全無半點雜色。


    任惟寒倒不知自己何時住進了這等金銀窩中,每一處都是高調的奢華。


    “貴妃娘娘知道殿下迴來,特地命令奴才們將宮殿修繕打掃一遍。”


    “還特地讓尚功居送來今年新出窯的汝窯青瓷。”玉霜為二人奉上茶水,平和地為任惟寒講述近日的變化。


    福公公看著左右擺設的古時玉璧、蠶絲繡屏、奇花異草……深知自己也不用再去庫房挑選什麽精美的器物,秦貴妃已經早早備齊了。


    胡太醫上前為任惟寒撩開衣袖,取下沾了血汙的繃帶,立刻有乖順的宮女捧著熱水上前為任惟寒清洗傷口。


    端看這宮中富貴、宮人伶俐,誰又會相信任惟寒曾經在這裏受盡苦楚。


    任惟寒看著玉霜低眉順眼的模樣,深知這些華美的布置與她脫不了幹係。


    秦貴妃做事滴水不漏,就算她想要為難任惟寒,也不會流於表麵,恰恰相反,她待任惟寒的好,世人皆知。


    “將小祿子帶進來。”任惟寒瞥過自己猙獰的傷口,胡太醫正在認真醫治,他轉過頭吩咐道。


    小祿子便是那個不肯給他開門的小太監,任惟寒知道他們所有人的名字,椒房宮中的每一個人、每一張臉,都在他的噩夢裏浮現過千百遍。


    原本以為任惟寒剛才轉移話題是要一筆帶過,福公公抬起眼,現在看來,太子殿下是想清楚了。


    處置一個犯錯的宮人,看起來簡簡單單,實際上有些棘手。


    任惟寒剛剛立功迴來,在宮門口已經昭示過自己的權力,表達自己的不甘心。


    雖然有些人恐怕已經動意。


    但很明顯,更多的人還在觀望當中,所有人都在懷疑,這位太子是否有翻身的勇氣和機會。


    所以麵對冒犯了任惟寒的小太監,他必須嚴懲不貸,這並非是普通的瀆職,而是有人借此來挑釁太子的威嚴。


    可是這個小太監,明麵上是與任惟寒同甘共苦十幾年的“忠仆”,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邊從未離開,任惟寒就是要處置,也得惦念著舊情。


    而今小太監也不過是犯了個可大可小的過錯,任惟寒如果當真重罰,恐怕會寒了那些意欲投靠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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