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


    屋內支起鍋,燒著“咕嚕嚕”冒著泡的熱水。


    “常大夫,丫頭渾身燙得很,我拿涼水敷了也沒消下去。”婦人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孩焦急地詢問。


    常自在摸摸孩子的額頭,掀起她的眼皮看了看:“高熱不能用涼水,把被子散開,捂不得。”


    “我撿點藥煎著,你去夏公子那兒打點熱水放涼些喂給孩子,用溫水擦她的全身。”


    “好,謝謝常大夫。”婦人對常自在很是信任,感激地抱著孩子離開。


    孩子體弱,淋了雨著了風寒也是常有,高燒不退算是大麻煩。


    夏知寒聽著常自在的聲音,提前打好熱水遞給這對母女。


    外麵的雨還沒停,田壟被挖開,滔滔地泄著水。


    門外也漲起了小河,若非門檻修得還算高,恐怕都要淹到屋裏來。


    方才挖開田壟後,東若便把人收攏迴來,等雨停後再做打算。


    雨水衝刷著泥麵,夏知寒端起薑糖水遞給坐在門邊的村長。


    “多謝當家。”村長接過碗,他看著外麵的雨水感歎:“這麽多年了,這地方何時下過這麽大的雨。”


    “眼看著就要收稻子了,怎麽就下雨了呢?”也許是因為淋了雨,村長的嗓音有點發啞。


    夏知寒的心也隨之一緊:“那……那些糧食是不是就……沒了?”


    今年明明風調雨順,為什麽偏偏到了收獲的時候遭這等災禍。


    村長聞言咂了一口糖水,看著外麵的大雨:“糧食沒了事小,恐怕有些人命都沒了。”


    “水患?”南地水患多發,夏知寒知道的,但他未見過,隻以為這是場格外大的雨。


    “村長!大當家讓我來告訴你,東水村那邊塌下來了,她帶人過去,這邊一切聽您和夏公子的。”


    大雨裏隱隱約約有個穿著雨披的人影吼道,聲音也被雨聲壓下。


    “塌了?”村長聞言霍然起身,這些村莊同屬斬虯寨,自然關係緊密,互相通婚再正常不過。


    屋內休息的人聽見這麽一吼,也緊張起來:“表嫂他們沒事兒吧……”


    “哎呦,怎麽就多災多難呢?”


    “那邊有個崖子,受不住水,落下來砸塌了房子,村長你別急,大當家去救人了。”


    這是大災,夏知寒看著這些疲憊陌生的人,為什麽他們遭難了,不見去通知官府,而是派人上山找斬虯寨的土匪?


    夏知寒走到門邊低頭看,水已經淹到了門檻,似乎下一秒就要湧進來。


    不對……


    夏知寒悚然一驚,心涼了半截,他伸手拉住正要點人出去的村長:“等等!”


    削瘦的直接緊緊抓住村長的手臂,村長不解地抬頭,卻見夏知寒的眼睛亮得可怕:“村子從前淤積過這麽多水嗎?”


    “沒有……村裏有一條水道,以前下雨都能泄出去。”村長看著夏知寒,小心地迴答:“今日也許是雨水太多了,水道不夠用。”


    “水道可能堵了,必須馬上帶人去泄水。”夏知寒當機立斷。


    汙濁的水奔湧著,將牆麵通通染上深色。


    雲嶂山屬於山地,平日下雨都能直接順著坡流走,所以他們未曾擔憂過水患之事。


    他們的房子大部分都是青石打底,木柱支撐,牆麵則使用黃土混著雜物砌成。


    平常的雨水很快流走,自然不會對他們造成傷害。


    但是這場雨太大,而且天上的雲暗得發黑,恐怕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的。


    牆麵和木柱被水泡久了,恐怕會塌屋,現在天色還有亮光,如果到了晚上更糟。


    村長聽夏知寒這麽一說,也道不好:“我這便帶人去清理水道。”


    “隻清理恐怕不夠,一條水道泄不了洪。”夏知寒冷靜道:“田裏的水也在外泄,至少還要再開一條道。”


    村長也知事態緊急:“可是……村裏人手不夠。”


    “我帶人去清理水道。”夏知寒見狀直接下令。


    “村長你對村子的情況比較熟悉,你去看看從哪裏可以再開一個口子,得把這些水引出去。”


    村長不知夏知寒身份,隻以為他也是山頭的當家,聽他這麽一說也應了:“好,一切聽夏公子的。”


    夏知寒沒有解釋,他穿好蓑衣,帶著人衝進雨裏。


    “夏公子,我們去哪兒疏通?”雨下得很大,幾乎迷了眼睛。


    夏知寒頂著鬥笠,鎮定地指揮著:“沿著水道從下往上走,帶路。”


    “是。”


    泥地被泡脹了,一腳下去便會凹陷進去,緊緊地困住腳,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


    越往泄水口走,淹得越深。


    撐著竹棍也無濟於事,褲子站在地上是泥,抬起來便是水。


    村民帶著夏知寒艱難地行進:“夏公子,水道果然被枝葉堵了。”


    不止枝葉,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堵住了口子。


    “把枝葉全部撈起來,不能叫他們堆在裏麵。 ”夏知寒用竹棍戳了戳堵成一團的淤積,裏麵有些硬,應當是泥土。


    兩個村民上前用鋤頭挖出那些東西,搭在兩側順便作為加固,流水衝刷著,通暢了許多。


    夏知寒站到邊上免得被水衝走,他看著渾濁的泥水,掉落青黃的稻子米在其中翻湧起伏。


    原本該有一場豐收。


    不一會兒口子被通開,水噴薄而出,順著坡度流下匯入河流。


    事情並沒有變得多好,夏知寒看著奔湧咆哮的河,全無往日寂靜流淌的柔情。


    但水患山洪來臨時,它便是最恐怖的屠夫,會奪走下遊許多人的性命。


    “跟著清理上去。”夏知寒轉身,這並非他力所能及,隻能祈禱這場大雨波及的地方小些。


    一路往前清理著,路上的水位似乎正在降低,那些垃圾大的被清理帶走,小的便混著泥搭在幹處。


    從前讀書時,隻知災害艱難,百姓困苦,夏知寒親身經曆了,才知何為難。


    大雨中勞作並不冷,甚至熱得流汗,冷和熱都施加在同一具身體上。


    村落不小,水道也很長,水中本就難行,夏知寒一路沿著上去,頭發黏在臉上,指節泛白。


    “這些不能堆在這兒,挪走。”夏知寒喘了一口氣,他有些乏力。


    村民上前搬開攔路的木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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