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勝他們他們帶來的人很奇怪,兩百多個人,全是青壯年,一個老弱病殘都沒有。


    東若將他們單獨安置在一處,派了人去登記信息。


    夏知寒抄錄著名冊,目光沉了下來。


    這種情況不會是巧合,吳亮一行人絕不簡單,東若卻偏偏將他們都留下。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或許在東若眼中,人命本就不重要。


    夏知寒抄錄的手忽然停頓下來,他垂下眼,看著自己寫得滿滿當當的賬冊。


    “夏公子可是累了?”服金見狀給他端來一碗糖水:“這是今日胖大廚送來的消暑湯,您先休息一下吧。”


    “多謝……”夏知寒接過碗盞,看著清透的糖水,他抬起頭喚住服金:“服金,你上山多少年了?”


    服金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桌麵:“大概有十年了吧,我家裏有十來個孩子,實在是養不活。”


    “那時候大當家他們正好路過,就順手把我帶走了。”


    真奇怪,斬虯寨明明殺人不眨眼,卻又會順手搭救遇見的百姓。


    “夏公子很好奇我們的故事嗎?”服金隨口一問。


    之前便聽聞夏公子到處打聽斬虯寨的舊事。


    夏知寒點頭,他手指點過賬冊:“我隻是奇怪阿若為什麽要留下他們。”


    吳亮他們毫無疑問,是一群窮兇極惡的匪徒。


    老弱病殘作為拖累,很有可能在他們遷來的時候被拋棄……或者是殺光了。


    所以才會獨獨隻有青壯加入斬虯寨。


    服金作為斬虯寨的一員,自然是無條件相信東若的:“大當家這樣做,定然有她的考量。”


    “夏公子放心,無論這些人多危險,都絕不可能傷到您。”


    “那你們呢?”夏知寒垂下眼:“若有一日,斬虯寨遇難,你們怎麽辦?”


    如果斬虯寨遭受滅頂之災,東若會輕易放棄這些人嗎?


    容留下吳亮他們的東若……會不會也是同一類人。


    服金聞言,燦爛一笑:“夏公子不必擔心,大當家定會護我們無虞。”


    “若是有一日她被人蒙騙……力不從心呢?”夏知寒睫毛顫了顫,掩蓋住神色。


    “那我們命該如此,又不能怪別人。”服金憧憬地說:“到那時大當家定然已經竭盡全力了。”


    “若真有一死,我們也該為大當家豁出性命。”


    他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仿佛全心全意地信仰著什麽。


    夏知寒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他雖然從未見過,但從中嗅到了危險。


    “為什麽……”夏知寒有些茫然。


    服金笑道:“因為大當家救了我們。”


    “寨子裏麵大部分人早就死了,是大當家讓他們活下去的。”


    “吞玉父親早死,母親帶他一同自盡,可是他不想死,硬是自己掙脫了繩索逃出來。”


    “大當家帶人做完生意迴來,就看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倒在雪地裏。”


    “跟個雪人兒似的,大當家說既然遇見了,說明命不該絕,就把他帶上了山。”


    “在其他人眼裏,大當家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


    “但是在我們眼裏,她就是神明。”


    “為我們的神明而死,有什麽關係。”


    夏知寒聽得恍惚,原來是這樣嗎?


    “那如果救你們的是官府……那是不是……”


    他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江南的匪患、四境的民亂……是不是都可以……


    服金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自然如此。”


    “像我們這樣沒讀多少聖賢書的愚民,分不清好人和壞人。”


    “所以我們覺得,對我們好的就是好人,救了我們的就是神仙。”


    這才是根源,二十年前東人行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原因。


    但會不會是契機?


    夏知寒眸光一動,如果朝廷對斬虯寨的寨民實行懷柔政策,豈不是不費一兵一卒便能拿下此處。


    這樣便不用爭端,眾民皆降,那領頭的幾個當家也就不得不被大勢所驅,接受朝廷的招安。


    吳亮等人手段再狠辣,也拗不過人心所向。


    他們若是不滿,帶人分裂奔逃,也不必顧及東若的安危,帶兵追擊便是。


    若是假意蟄伏,便將他們暫且安撫,徐徐圖之。


    東若和大家也不用受傷。


    這樣他就能救下所有人!


    夏知寒心中的愁怨忽然迎刃而解,他急忙起身:“服金,今日我先迴去了。”


    “……好。”服金看著夏知寒匆忙的背影,眼神晦暗。


    最終他歎了口氣:“夏公子終究還是太天真,若官府當真有用……也不會走到今日。”


    “不過自從夏公子來了,大當家的手段好像也緩和了很多……”


    “這一次,應該可以少死很多人吧。”


    既然已下定決心,夏知寒自然需要重新調整自己的計劃。


    他從前隻想著拉攏東若等領頭人,許諾功名地位,但是如今看來,全然可以雙線並行。


    諸位頭領,要威逼利誘,尋機突破。


    其餘寨民,也需要安撫拉攏,軟化他們的態度。


    隻要全寨上下都不再敵對官府,那事情就變得容易。


    夏知寒寫字的手停下來,他記得他曾經問過老楊頭他們為什麽殺官,但被東若打斷了。


    老楊頭說過不是因為東人行遺留的習慣,那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需要找個機會問問清楚。


    幾隻烏鳥停在窗邊,歪著腦袋左右打量著室內。


    夏知寒看見他們,輕輕一笑,伸手摸了摸那好奇的小腦袋:“原以為你們活不了多久……”


    夏知寒的色誘或許是有用的,至少這些鳥兒已在東若的默許下,逃脫了追捕。


    東若似乎知道了一些東西,卻對夏知寒的行為不加以製止,算不算一種支持?


    或許東若已經漸漸接受了他的提議?


    既然東若的態度已因為他改變,那其他的呢?


    事情好像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著。


    “表哥!”夏唐瘸著腿莽撞地闖進來,驚飛了窗邊的鳥兒。


    夏知寒轉過頭,夏唐笑出八瓣潔白的牙齒:“你讓我打聽的事情,我已經問到了!”


    “嗯?”夏知寒輕笑,眼中蕩漾出溫柔的水波:“說來聽聽。”


    命運似乎在眷顧他。


    他要抓住那些觸須,爬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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