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斜陽盡沉,窗欞削去餘光,淮瑾斜倚在窗台前,半張臉隱在黑暗裏。


    劉清晝拿出火折子,點燃桌上燭台,聲音清琅如玉:


    “天黑了,殿下到這邊來。”


    淮瑾輕輕吐了一口氣,在他對麵坐下,整個人都貼在椅背上,望著桌上的酒盞發愣。


    劉清晝目光溫柔地看了他一會,語氣中透著幾分欣喜:


    “看來殿下是打算陪著我了。”


    淮瑾看向窗外,神色突然冷冽起來:


    “讓你兄長陪著你可好?”


    劉清晝驀地側首,窗前昏光中,就看到自己兄長站在屋外。


    劉清宿脖頸上橫著長刀,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屋中的人,激動的撲在窗欞上:


    “阿弟!你真的還活著!”


    劉清宿痛哭出聲:“殿下,求您饒了我阿弟,他做錯了事,我替他抵命,求殿下饒了我阿弟!”


    “兄長……”劉清晝望著他,方才柔柔的眸子瞬間冷凝,


    “殿下,你當真要和我魚死網破?”


    淮瑾拿起桌上的煙花,抬眸問道:“幾支煙花讓曹如錦停手?再拖延時間,本王便砍了劉清宿!”


    劉清晝像是覺得有些疲累,他深深地看了淮瑾一眼,倏地執起酒杯一飲而盡。


    淮瑾驀地起身,可未能來得及阻止。


    不過幾息時間,一絲黑血從劉清晝唇角滲出,滴在他雪白的衣襟上,他整個人無力的向椅背歪去。


    淮瑾疾步走到門邊,吩咐喬籬立刻趕迴府,不要讓任何人接近江瑀。


    劉清晝慘笑出聲,頰邊遮掩傷痕的易容皮翹起,原本清琅的聲音變得沙啞:


    “困獸……困獸……”


    淮瑾迴到桌前,扶住劉清晝向一旁歪去的身子,急聲問道:“清晝,幾支煙花?你送進宮的人是誰?”


    劉清晝漸漸暗淡的眸光微亮,在嗆咳中抬臂握住他的手:


    “殿下……飲了那杯酒……清晝就……就告訴你。”


    淮瑾唿吸微促,看向桌案另一邊的酒杯,連麵色都在發白。


    他執起桌上的酒杯。


    指尖微顫的送向唇邊。


    劉清晝在微喘中看著他飲盡,雙眸泛著水霧,猛地咳出血來。


    他攥緊淮瑾的手,勉強牽動唇角:


    “我的……殿下啊……”


    窗外響起聲嘶力竭的哭聲,穿透這寂寥無邊的黑夜,被風卷入繁星遍布的蒼穹。


    劉清宿對身前的刀恍若未見,寒刃在他頸上拉出血痕,風鼓動了他的衣擺,險些將他絆倒在地,他跌跌撞撞的跑向木門。


    門扉撞擊牆角,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牆角花瓶被撲落,眼見就要跌碎在地,被靈活的小安子接住,安安穩穩的放迴原位。


    曹如錦抓住在房中亂跳的小狸奴,拿濕帕子擦淨它的四肢,遞到江瑀懷裏,笑著說:


    “公子,隻能抱一會兒哦,要是王爺發現了,會扣我月銀的。”


    小安子瞥了她一眼,說:“還想著月銀,讓王爺知道你瞞著這麽大的事,看不剝了你的皮。”


    江瑀見她嚇得臉色蒼白,朝小安子搖了搖頭,他指尖輕撫著葡萄軟乎乎的肚子,溫聲問:


    “昨晚是誰救了你兄嫂一家,可看清了?”


    “太黑了,那人罩著鬥篷。”曹如錦垂著眸,認真的想了想,說,“他露出的半張臉上,有兩條黑色印記,不知是髒汙,還是傷。”


    “夜色漆黑,奴婢覺得嚇人,也沒仔細瞧,不過他聲音還挺好聽的,有些熟悉,但奴婢想了很久,也沒想起在哪見過這人。”


    江瑀眉睫微微顫動了一下,他怔愣了良久,方神色鬱鬱地低聲呢喃:


    “恩不似恩,仇不似仇。”


    小安子還惦記著曹如錦差點叛主一事,心底有些不安:“那人讓你不要跟府裏說,你就真聽他的話,也不怕上當受騙。”


    “若不是我攔著不讓你靠近公子,你打算瞞到什麽時候?還有,我昨晚問你,你為何不告訴我實話?”


    曹如錦被他問的紅了眼眶:“我兄長在那歹人手裏,膀子都被砍了,我哪敢說。”


    “昨兒半夜我偷溜出去,就遇上他救了我兄嫂,他讓我不要跟府裏說,我想著反正你們也不知曉,說與不說都沒分別,這才沒告訴你。”


    小安子氣悶,抱著前胸道:“若是你告訴我,還輪得到人家去幫你救人,我早就一拳一個將人打趴下了。”


    曹如錦重重地跺了腳地:“你個子還沒我高,你怎麽去救,要是再把你搭進去,我還活不活了。”


    小安子怔怔的看了她許久,忽然輕輕躍起跳上房梁,歪著頭看她:


    “你別看我年紀小,我功夫可厲害了,小平子都不是我的對手,隻有喬統領能和我平分秋色,你不能小瞧人噠。”


    曹如錦眨眨眼睛,目瞪口呆的看著蹲在房梁上的人,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胸口:


    “你……你會飛?”


    小安子躍到地上,十分傲嬌地仰頭:


    “我可厲害啦!”


    江瑀被他倆逗得笑出了聲,懶洋洋地說:“喬統領之前,可是單練了十幾年的流楓心法,直到進任務堂才開始學其他武藝。”


    “你雖自小便雜糅百家,可學的都是些殺招,論招式的奇詭,他是不如你,可論內力的精純,你可差他一大截。”


    “要是你們倆真正以命相搏……”


    說到此,江瑀停頓了一下,小安子忙問道:“誰贏?”


    曹如錦也是一臉好奇的看著江瑀。


    江瑀垂指撓著葡萄下巴,說:


    “你鐵定打不過。”


    小安子沮喪的坐在床邊腳踏上,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等喬統領迴來了,我定要與他一決高下,讓你們看看我的厲害,以後……”


    小安子話音未落,喬籬就從外麵直闖進來,他見江瑀好好的倚在床上逗貓,方才鬆了口氣。


    他身著黑色勁裝,血跡看不出來,可江瑀聞著竄入鼻間的血腥氣,就知他傷的不輕,他吩咐小安子去叫李濟安,看向喬籬道:


    “師兄,殿下呢?”


    喬籬站在紗簾邊跟門神一樣,聲音如無波古井:“在悠悠園,他讓我迴來看著你。”


    江瑀眉梢一挑,他身邊有這麽多人,突然派喬籬迴來做什麽,他餘光掃到剪燭花的曹如錦,心中微亂。


    劉清晝為何特意叮囑曹如錦不要說,他打算拿此事做什麽。


    “你們抓到劉清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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