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瑀聽得心中絞痛,他摸著淮瑾背後的青紫,疼得指尖蜷縮。


    他後悔了。


    這一場做戲,他們什麽也沒得到,喬希失了雙腿,命懸一線,他自己也差點喪命,淮瑾也受了傷。


    庭杖打的,還不見血,說明用了巧勁,傷都在內裏,這得多疼啊。


    他恨死劉清晝了。


    為什麽偏偏要出來攪局。


    江瑀想起那晚心中的不安,他看到淮瑾蒼白的臉,卻因為心裏一直記掛著喬希的傷,沒有深究。


    這兩日他還壓著人睡。


    還任他抱著自己上下馬車。


    還嫌他走得慢。


    種種情緒積壓心口,讓他氣得一時說不出話,周身都在發抖。


    昨夜牽動的內傷似埋好的引線,眼前的青紫似燎原的火星,江瑀喉間泛起腥甜。


    他不願再多想下去,要是這會兒吐血。


    小哭包就要炸了。


    可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越是想要遮掩,反而暴露得越快。


    他喉間滑動,一連深吸幾口氣,終是沒壓下,用手捂住嘴劇烈地咳嗽了一陣。


    血腥氣遊入鼻間,淮瑾心頭一跳,他猛地翻身過來,就看到江瑀麵容慘白,如同宣紙一樣,捂唇的指縫間溢出幾絲紅色。


    淮瑾頓時慌了:“師兄……”


    江瑀昏沉沉的,眼前黑霧陣陣,他不知道自己已經露了餡,側過身子,抬手抵在他胸口不讓靠近:“我沒事,你去洗漱。”


    話剛說完,他又是一陣猛咳,身子再也支撐不住,人事不知地往一旁倒去。


    淮瑾嚇得大喊:“傳太醫!”


    外間一陣兵荒馬亂,小安子最先反應過來,飛奔去近衛院把太醫拎了過來。


    這太醫凝目診了許久,兩隻手腕換著切,還讓淮瑾捏開江瑀的臉頰,看了看他的舌頭。


    他的頭搖到一半,就在淮瑾殺人的目光中慢慢垂了下去:


    “公子根基本就受損,舊日傷情還未養好,這幾日又遭輪番打擊,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王爺還有沒有保元丹?”


    淮瑾氣得站了起來:“那麽多天材地寶堆著,你們卻隻盯著保元丹,要你們有何用!”


    淮瑾急得來迴踱步,當時就不該依著江瑀,把那藥給喬希,保元丹是淮琅無意間得的。


    總共隻有六顆,已經全用完了,現在一時半會兒哪裏去尋。


    太醫被嚇得匍匐在地,他聲音顫抖地說:“公子氣怒攻心,沒有保元丹也無妨,隻是難養些,以後怕是斷不得藥。”


    淮瑾眸色凜凜,沉聲問:“你剛剛說他接連受到打擊,是怎麽迴事?”


    太醫道:“迴王爺,近衛院的喬侍衛雖保住了性命,但壽數恐難長久,昨日公子得知的時候,麵色就有些不對,微臣剛剛觀其脈象,像是先前就有咳血之症。”


    又是他!淮瑾氣得額間青筋直跳,可卻拿喬希毫無辦法,人已經被他氣成這樣。


    他要是再做些什麽,這迴旋鏢最後兜兜轉轉,怕是又會落在江瑀身上。


    淮瑾一邊派人出去尋保元丹,一邊吩咐李濟安搬來王府,政務他丟不開,隻能免了早朝,讓朝中大臣有事就來王府商議。


    此番作為,讓定王府儼然成了另一個皇宮,禦史台當然不會任其胡作非為。


    未到午時,一道道寫滿諫言的奏折,雪花般的飛進了王府。


    就連幽禁在國子監的劉老太傅都覺此舉欠妥,也寫了折子遞到淮瑾麵前。


    淮瑾本就心情焦躁,看到他奏疏上引經據典的長篇大論,像是找到了出氣筒一般。


    一連串事件的罪魁禍首,在自家老父親跪在宮門口暴曬,自家兄長被當街暴打後,終於忍不住露了麵。


    傍晚時分,昏迷了一天的江瑀悠悠轉醒,就見淮瑾捏著朱筆,在紗簾邊低聲訓人:


    “直接殺了就是,迴稟我作甚!”


    他說著再次迴頭看了眼江瑀,見他睜了眼,眸中厲色瞬時褪的幹幹淨淨:


    “師兄,你醒了!”


    “快去叫李濟安來,藥呢?小安子,拿藥……不行,空腹喝藥傷身,蠢丫頭,先拿些好克化的飯食來。”


    外間陷入死寂的小丫鬟們,像是如聽仙樂耳暫明一般,重新活了過來,立即拿飯備藥。


    淮瑾擱了朱筆,快步走到床邊,輕柔地撫摸他的臉頰,鳳眸中水氣盈盈:


    “師兄,可還有哪裏不舒服?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怕疼的,你別生氣了。”


    江瑀嘴唇雖有些蒼白,卻仍是水潤的,可見照顧的人極為細心。


    他定定地看了淮瑾半晌,握住他的手,說:“我連你哭都舍不得,你倒好,愈發變本加厲了。”


    “以後再這樣,不如直接打我,省的大家都麻煩。”


    淮瑾伏在被褥上,他早就後悔了,他沒騙江瑀,庭杖打完他就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他原本想著用傷博同情,讓江瑀多看看自己。


    可從宮裏迴來的路上,被夜風一吹,就瞬間醒了神,江瑀本就有傷在身,就算要用這法子,也要等他傷好了再說。


    可打都打了,他擔心將人氣出個好歹來,便隻能瞞著,連洗澡都不敢一起,誰知道昨晚累著了,今早就被發現了。


    又剛好撞上江瑀得知喬希的事,幾件事情摞一起,將人弄成這樣。


    他做什麽要爭這口氣,他後悔死了。


    江瑀見他愧疚難言,又不忍再責備,更惹他傷心,揉揉他的頭發,說:


    “以後不可再胡鬧了,你雖然毒素已解,但並不精於武藝,連內力護身都不懂,打壞了可怎麽辦。”


    淮瑾見他自己都氣病了,還要擔心自己,心裏更添酸澀,聲音悶悶的:


    “我是王爺,他們不敢打重的,瞧著嚇人罷了,我隻是……隻是……”


    “你那點心思,我還能不懂。”江瑀臉上不由露出笑容,聲音裏有種淡淡的倦意,


    “你怎麽心眼比針尖還小,阿琅中毒,你飛奔迴京中,將我一個人丟在杭州,我可有生你的氣?”


    “喬希於我而言,跟阿束一樣,都是親人,可無論是他還是阿束,都有他們自己的人生。”


    “我們二人,才是最親密的。”


    淮瑾聽完這句話展顏淺笑,捧著江瑀的臉輕輕吻了一下:“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江瑀不會告訴淮瑾,最後這句話。


    他說過很多遍。


    小時候江束鬧脾氣,他就是這麽哄的。


    哄人的間隙,他還想起一件舊事,幼時月兒叫他哥哥,江束把小丫頭關在黑屋裏,嚇得人家生了場大病。


    昨天阿琅喊了不少聲,他心裏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可陪淮瑾說了這麽會話,他精力又實在不支,眼前陣陣發黑。


    江束現在長大懂事了,應該不會拿阿琅怎麽樣。


    畢竟那可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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