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安凝重地說:“王爺,阿瑀先後曆經兩次劫難,上次中箭更是記重創,能養好已是萬幸,以後萬不可再大意了,這樣的事再來一遭,恐怕……”


    他在淮瑾迴眸的瞬間就閉了嘴。


    “李濟安,你是醫聖後人。”淮瑾收迴目光,給江瑀擦額上的汗,“需要什麽藥材你隻管說,我隻要他好好的。”


    這不是藥材的事,李濟安眉頭緊鎖,說:“先小心養著吧。”


    夜間時用飯,案幾上多了碗鮮奶,江瑀不喜這股腥味,再加上病裏難受,怎麽都不肯喝。


    淮瑾盤腿坐在床側,哄了半響也沒用,他舔了舔嘴角:“我喝了那麽多,也沒嫌過腥。”


    “我怎麽沒見你……”江瑀話說到一半,抬眸見他視線下移,倏地閉了嘴。


    小兔崽子!


    一天不說瘋話憋得慌是吧!


    他端起碗飲盡,唇上沾染了不少,淮瑾忍著笑,用帕子給他擦嘴:


    “師兄是不是想歪了,我幼時在宮中確實喝過不少鮮奶,不然怎麽長得這麽高。”


    江瑀微微眯了眸子,把碗擱在案幾上,意外的很淡定:


    “是嗎?那哪個味道更好?”


    淮瑾手一頓,他覺得江瑀學壞了。


    飯後,淮瑾抱著人去沐浴。


    自從修了浴池,小安子輕省不少,整日和曹如錦逗貓遛鳥,玩得不亦樂乎。


    最重要的是,江瑀對他極為大方,連零用錢都比其他人給的多,時不時還給他放假。


    他見小平子天天趴在樹杈上風吹日曬,還要分心幫自己守著鳥,心裏過意不去。


    遂把買的零食分了一半出來,用包袱裹了扔給坐在樹上的小平子,迴頭見側室的門還沒打開,便也不靠近討人嫌。


    抱著葡萄輕輕一躍爬上樹,和小平子嘮嗑。


    “我買了隻小雲雀,和小麻雀作伴,它以後應當不會再跑了。”


    小平子瞥了這傻子一眼,神色平淡:“你怎麽不買隻大蟲迴來和葡萄作伴?”


    “喵……”


    葡萄四爪一蹬,跳到小平子懷裏就開始撓他的手。


    府中的人都把它當寶貝看著,隻有這人不給它麵子。


    爪子還沒揮起來,就被人捏住頸往迴扔。


    “你小心點,等會把它摔壞了。”小安子扔了肉幹,慌忙接住葡萄。


    小平子踢了他一腳:“主子出來了,你不去看看。”


    小安子俯身從樹葉間望去,果然就見主子抱著公子往屋裏走,曹如錦去了廚房,門邊連個打簾的人都沒有。


    他慌忙跳下樹,往廊下走去,還沒靠近就聽到趕人的聲音。


    屋內很安靜,淮瑾眼尾上挑,染了淺淺的紅。


    他加了餐,不宜見人。


    江瑀靠在軟榻上,唇角笑意隱約,用餘光瞟著對麵看賬簿的人。


    淮瑾被這欲說還休的目光看得咳了咳:“差不多得了,你身子還沒好。”


    江瑀目光從茶幾上的賬簿移去他臉上,淮瑾低頭時的臉很好看,鼻尖微翹的弧度恰到好處,唇形姣好,又嫩又粉。


    夏風溫柔,庭院被曬得病懨懨的花草,在如水月色的映襯下,也不顯頹敗淒涼,江瑀抿了口茶,伸手到窗外接了幾縷月光。


    他指腹輕輕撚了撚,麵上有思索之色,仿佛能感受到月光的質感一般:“我們家缺個當家人,你……”


    “主子,京中急報!”喬籬叩響房門。


    淮瑾一愣,頓了片刻,呆呆的看著他:“你要說什麽?”


    江瑀眸中含笑:“我們……”


    “主子,萬歲病危!”


    *


    弦窗上的玉鈴鐺搖動,清脆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冷清。


    隔著紗簾,江瑀看見了小安子雙手緊握在身前,他似乎在簾外站了許久。


    江瑀放下各地管事送來的呈報信件,輕聲道:“有什麽事嗎?”


    小安子聞聲頓了頓,掀了簾進屋,聲音哽咽道:“公子……小麻雀跑了……”


    江瑀見他哭得雙眼紅腫,上前將人拉到榻上坐著,遞過去一方帕子:“這船離岸邊不遠,它不會掉水裏,你別擔心。”


    小安子買迴的小雲雀是個老實安分的,可小麻雀鬧騰,三番五次去挑釁小雲雀,它個頭沒人家大,打又打不過,小安子心疼,便把小雲雀關進籠子裏。


    誰料小麻雀是個死心眼的,抖著膀子擠在籠子邊跟人家打。


    一身羽毛都被小雲雀啄爛了,小安子本想放小雲雀離開,可這隻鳥偏不走,小麻雀便自己飛走了。


    他不是擔心,也不是怕公子責怪。


    隻是養了這麽久的鳥兒,說走就走了,心裏舍不得。


    舍不得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主子知道了定會生氣。


    小安子邊說邊抹著眼淚,哭得好不可憐。


    江瑀也聽出了意思,這是想去找迴來,又記著自己之前說的話,不敢私自去。


    到底是半大孩子,抓進手的東西,便以為永遠是自己的。


    江瑀微微歎氣,說:“吩咐停船吧,帶幾個人一起,注意安全。”


    小安子使勁點了頭,下了榻就跑,奔出簾外才記起還沒行禮,迴身見江瑀笑得溫和,他靦腆的跟著笑了笑,跑到夾板上大喊:


    “小平子,蠢丫頭,抓鳥啦!”


    江瑀聽見他這歡快的聲音,心裏悶悶的情緒莫名消散了些。


    小安子年紀小,和初到落霞穀的淮瑾一般大,生的又格外討喜,江府上到李隱衷,下到各院的小廝都喜歡他,短短幾月時間,被江瑀慣得除了淮瑾誰也不怕。


    他看起來呆呆的,但一雙眼睛比誰都精,極擅長察言觀色。


    主子提前迴京,公子生病騎不得快馬,隻能坐船跟在後麵,每日也不出船艙,就在房中看書算賬,現下更是連玉鈴鐺都掛出來了。


    他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對,想抱小麻雀來逗公子開心,可誰料小麻雀偏偏這時候飛走了。


    他知道自己闖大禍了,要是讓主子知道,定會被吊起來偷摸摸打一頓。


    燭火微爆,昏光閃爍了一瞬。


    江瑀擱了筆,把寫好的信放在一旁晾幹,手肘放在憑幾上,緩緩後靠,目光穿過窗欞上的玉鈴鐺看向簷下。


    那裏蹲著個心煩氣躁的人,比小安子蹲的時間還長,他們許久沒說話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周圍這些人都是怎麽了。


    江瑀眨了幾下眼,望著那團漆黑,看誰先憋不住。


    黑影動了動,空氣中浮了一縷酒香,是杭州的醉西施。


    江瑀深深吸氣:“哥,給我嚐一口。”


    喬希抱著酒壇:“不行,你病才好。”


    江瑀起身趴在窗沿上,輕聲說:


    “淺醉易眠,微醺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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