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瑀頭腦昏沉,耳邊轟鳴不止,手腳不住的顫抖。


    燈籠被扔在地上,他急速往山洞跑去。


    直到黑夜中傳來極低的抽泣聲。


    江瑀才像是活過來一般。


    “……師兄?”


    “……”


    “又是幻聽嗎?”


    “師兄,我好怕……”


    沉悶的黑夜裏,抽泣聲又接著響起。


    江瑀心有餘悸的握緊了拳,腳步慢慢往後退,動作輕緩,沒有打破令人窒息的寧靜。


    可山林中迴蕩的哭聲,像是化作了一根觸碰不到的繩,緩緩纏上他的腳踝,將他的步子拴在原地。


    他再也挪不動分毫,捂著耳朵在原地蹲下來。


    別哭了,別哭了……


    他緊緊閉著雙眸,逼迫自己迴想淮瑾做的那些事。


    可卻怎麽也集中不了注意力,腦子裏全都是那雙水霧朦朧的眼。


    晨光熹微,山巒漸漸能看出模糊的輪廓。


    江瑀不知蹲了多久,直到前方響起衣衫拂過灌木叢的沙沙聲。


    他抬頭,就見淮瑾渾身是血的走了過來。


    “師兄,喬籬和狼我都等到了,你說咱倆誰比較慘?”


    江瑀未曾迴話,姐兒和小倌都沒用,他覺得自己更慘。


    淮瑾用劍支撐著身子,緩慢的挪到他麵前。


    那幾頭狼很兇,他的腿被咬了一口,卻又未完全咬斷,血肉連著一縷皮,掛在他腿上,在微光中一晃一晃,每動一步都是鑽心的疼。


    “被我猜對了吧,是我更慘。”淮瑾走到他身邊,扔了劍撲進江瑀懷裏,“不過我高興!”


    江瑀歎了口氣,將人扶穩,在他麵前蹲下:“喬籬來了,你怎麽還弄成這副樣子?”


    淮瑾趴在他背上,在他肩頭的衣衫上擦了擦淚:“我好歹是個王爺,被人瞧見哭鼻子多丟人。”


    “你好歹是個王爺,弄成這副模樣也很丟人。”江瑀避開他的傷口,托著他的屁股往山下走,“再說,在我麵前哭就不丟人了嗎?”


    淮瑾親了一下紅痣,嗓音繾綣:“我隻哭給你看。”


    江瑀被他親的腿有些發軟,差點跪到地上去,手上輕輕捏了捏:“安分些,我喝了酒,等會摔了我可不管。”


    “喝酒??”淮瑾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卻並未用力,“你把我扔在這,自己一個人跑去喝酒?”


    江瑀挑了挑眉,嘴角微彎:“你不問問我在哪喝的?”


    “在哪?”


    “青樓,那裏姑娘可美了,又溫柔……”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頸上陡然加重的力道掐去了話音。


    江瑀腳下踉蹌了一下,身子往前撲去,重重的摔在草地上。


    淮瑾騎在他背上,掐著他的脖子往後拽,雙眼瞪得通紅,麵色寒冽如霜:


    “阿瑀,這個巴掌著實有些疼。”


    江瑀在快要窒息前,反手扣住淮瑾的傷口。


    趁他疼得失力翻身將人壓在草地上,淮瑾腿疼得直哆嗦,雙手卻不死心的往他脖子伸。


    江瑀見他仍在反抗,便將他雙手箍在頭頂,輕輕碰了下他的傷口:


    “話都沒說完,你急什麽?”


    “還有什麽好說的?”淮瑾額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


    他的聲音似萃著寒冰:“你有本事弄死我,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你死!”


    江瑀在他腮邊親了親,說:“我沒碰,就喝了幾杯酒。”


    淮瑾聽得此話,漸漸安靜下來:“真的?”


    江瑀輕輕“嗯”了一聲,見他臉上露出笑意,才狀似感慨道:


    “不過樓裏的小倌是真香,那皮膚滑得跟水一樣……”


    “我弄死你!”


    淮瑾掙紮的更加劇烈,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上都氣出紅暈,腦袋上沾了一地的落葉。


    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鬱了幾分。


    江瑀眉宇微蹙,利落地出手將人打暈。


    *


    淮瑾醒來的時候,已經迴到了船上。


    江瑀擔心他胡亂害人性命,時刻守著他,除了醫師不讓任何人接近,氣了淮瑾幾天就將實情說了。


    淮瑾讓人去查,確定江瑀所言非虛,那口氣又莫名其妙沒了,隻是心裏到底有些不舒坦。


    人都找了,沒有碰無非是擔心他殺人罷了,看舞姬扭腰子晃大腿的時候,這人腦子裏不定怎麽想入非非呢。


    不然給那麽多錢做什麽。


    還有那小倌,衣服都脫了,隻差臨門一腳了,也虧他能忍得住。


    他不舒坦,別人就甭想舒坦。


    喬籬握著筆,將反複確認了好幾遍的對話,寫在紙上。


    盯著那句【還有其他花樣嗎】心裏總算鬆了口氣。


    這下主子該心滿意足了,他堂堂一個暗衛統領,連日奔波反複調查別人逛窯子的事,心情實在有些複雜。


    他將紙張收好,起身出了杣枝樓,卻不料剛走沒多遠,就聽到一個微微有些熟悉的聲音。


    “嫂子,別賣我,我能做很多事的……”


    “臭丫頭,這次看你往哪跑,快點走。”


    喬籬眉宇微皺,略遲疑了一瞬便繼續走,南邊不太平,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他換了方向打算隱入巷內,就被人瞧了個正著。


    曹如錦正瞪大了雙眸四處尋找生機,見著喬籬忙聲音淒厲的出聲求救:“大哥,大哥別走……”


    喬籬步子微頓,管她是人是鬼,不帶迴去就行了。


    他迴頭瞥了那拎著搗衣砧的婦人一眼,婦人想起他上次的威脅,不由得心生害怕,慌裏慌張的跑了。


    曹如錦鬆了口氣,見喬籬又要走,步履飛快的跟了上去:“大哥,求你收留我吧,我能做很多事的,我爹娘死了,嫂子不容人,迴去也是個死……”


    套路來了,喬籬想了想,不舍的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丟給她:“這事我做不了主,你走吧。”


    他說完就頭也不迴往碼頭走,對後麵緊跟著自己的身影置若罔聞。


    迴到船上後,喬籬將調查結果呈給主子,順帶著將曹如錦的事情提了一嘴。


    淮瑾看著手裏的紙,笑道:“帶上船也行,阿瑀一向心善,他知道會開心的。”


    他想了想江瑀那張招人喜歡的臉,冷聲說:“讓她安分點,阿瑀不喜歡我隨意殺人。”


    喬籬頷首領命。


    是夜,月光清極,江風微涼。


    淮瑾躺在床上,張嘴一口一口的喝著藥汁,他心裏止不住的開心,眼角眉梢都透著笑意。


    江瑀端著藥碗,被他的反應弄得怔了怔:“不苦嗎?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師兄~”淮瑾撐著身子往外挪了挪,眼尾微微挑著,用個帶著點嘲諷的聲音說:


    “你是不是立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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