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瑾見他背影決絕,精致的麵容上再不複往日的溫潤和煦,眼中隻剩下勢在必得的森冷執拗。


    他望著江瑀的背影,寒聲開口:“有解藥。”


    江瑀轉身,皺眉盯著他,臉上露出被戲耍的惱怒神色。


    淮瑾走到窗邊,將黑衣人喚了進來:“去告訴喬休寄,江瑀心法已成。”


    他說完身子搖晃了一下,便往地上倒去。


    江瑀心中一凜,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伸了一下,隨即又握緊了拳頭。


    黑衣人上前把人接住,將淮瑾扶到榻上躺著,他複雜的看了一眼江瑀,便運起輕功飛快的朝喬休寄住的院子掠去。


    江瑀內心疑惑,解藥和流楓心法有什麽關係?那黑衣人又是誰,怎麽會守在院外?


    他覺得那個蒙麵的黑衣人雙眼有些熟悉,似是在哪見過。


    江瑀腦中一團亂麻,他看向躺在榻上麵色潮紅、唿吸沉沉的淮瑾。


    該!自作自受!


    江瑀瞪了他一眼,正想移開目光就見對方看向自己。


    榻上的人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將醉軟的視線緩緩下移。


    江瑀跟隨對方的目光垂下頭,腦子頓時嗡的一下炸開,迅速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心慌意亂地在門外吹了一會冷風,罵了屋裏的人許久才讓自己消下去。


    等了不過一刻鍾,落霞穀穀主喬休寄就帶著十幾個黑衣人進了院子。


    落霞穀穀主喬休寄是個麵容慘白、年紀六十左右的老人,他身上裹著厚厚的披風,懷中還抱著個暖爐,一副十分畏寒的樣子。


    江瑀走到他麵前,規規矩矩地叩首行禮:“徒兒拜見師父。”


    喬休寄看著跪在身前的江瑀,眸中浮起的一絲憐憫之色:“聽說你心法已練至九層?”


    “是。”


    “何時練成的?”


    “去年秋天。”


    喬休寄身後的黑衣人勃然大怒:“你膽子真不小,竟敢瞞著我們。”


    他愈說火氣愈大,解下腰間的長鞭就向江瑀揮去。


    “喬四住手!”喬休寄連忙喝止。


    喬四卻置若罔聞,帶著倒鉤的鞭子抽在江瑀左臂上,一道血口子瞬間出現。


    鞭子上的倒鉤刮下幾塊鮮血淋漓的皮肉,鮮血頓時彌漫了出來。


    江瑀整個身子都因這劇痛痙攣了一下,額上立時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雖從小練武,卻極少受傷,這一鞭讓他疼得大腦一片混沌,悶哼一聲就撲倒在地上。


    他適應了一會才勉強找迴知覺,掙紮著起身跪好。


    喬四見他這般禁不住打,倒也不敢再出手,冷哼一聲收了鞭子。


    喬休寄蹙眉道:“你為何瞞著此事?”


    淮瑾已經中了毒,江瑀不敢供出他惹師父生氣,隻低頭懇求道:“師弟中了毒,求師父去看看他吧。”


    喬四聞言臉色大變,立即跨步往屋內走去。


    喬休寄細看了江瑀半晌,歎了口氣:“你倒是好心,取劍吧。”


    江瑀心中焦急:“師父,師弟他……”


    “他用不著你擔心。”喬休寄打斷了他的話,“取劍來,讓為師看看你練得如何。”


    江瑀望了一眼東廂,迴房取出佩劍。


    深秋九月,寒意甚濃,清冷的月光灑在小院內。


    長劍映著這慘淡的月光,泛出如白虹般的炫目光彩。


    江瑀催動體內充沛的內力,手裏的劍翻動如雨,立刻灑出了一片光幕。


    劍招的變化奇詭而迅速,江瑀的身法輕靈又瀟灑。


    劍影縱橫,衣訣翻飛,流楓心法的最後一招葉落知秋一出,喬休寄就知他所言非虛。


    去年秋,江瑀才十八歲,比自己當年還早了兩年,喬休寄似乎完全被少年飄逸的身法吸住了心神,眸中閃過懷念之色,不知在想些什麽。


    收了劍,江瑀走到喬休寄身前,忐忑的喊了聲師父。


    喬休寄驀地迴神,臉上現出了微笑,不過他的笑容之中,多了些愴然。


    他看著目光純然的江瑀,歎息了一聲:“阿瑀,你不要怪師父。”


    江瑀還未迴話,頸後就忽然傳來劇痛,身子一晃就暈了過去。


    他手裏寶劍脫手落地,發出尖銳的鏗鏘之聲。


    喬四收手,冷冷地看著地上的身影:“速去準備傳功,主子身體撐不了多久。”


    江瑀是被痛醒的,洶湧澎湃的內力不受自己的控製,在筋脈中四處遊走,仿佛裹挾著刀鋒,一寸寸的刮過全身,最後從掌間湧出,源源不斷的消散而去。


    他連掀開眼皮的力氣也無,耳中迴蕩著尖銳的嗡鳴聲,疼痛擊碎了他的心靈,讓他覺得每一秒都如在煉獄。


    喬休寄站在一旁,看著疼到全身震顫的江瑀,再也維持不住淡然多年的心境。


    他心頭如被紮了一刀般,雙眸中淚如泉湧,壓抑了幾十年的悲憤之情,全在此刻迸發了出來。


    他怎會不知江瑀正經曆著什麽,灼心蝕骨的痛,隻要挨過一次,足以銘記終生。


    守在一旁護法的黑衣人見他情緒不穩,生怕出什麽亂子:“喬穀主,你要是不忍,可以出去。”


    喬休寄抬眸,冷厲的視線向他掃過去:“隻取功力,不得傷他性命。”


    黑衣人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喬休寄看了眼疼得汗如雨下的江瑀,像是害怕一般移開了視線,腳步搖搖晃晃地出了房間。


    他抱著手爐,一直在院中站到了天光大亮,手爐的炭火早已熄滅,一絲溫度也無。


    身後的傳來房門開合聲,喬休寄全身已凍得僵硬,他緩慢的試著活動了一下,抬手招來立在一旁的葉拕,讓他攙扶自己進了房間。


    江瑀在最後一絲內力被強行抽出體內的時候,就已經承受不住昏暈了過去。


    喬休寄慌忙上前試了他的鼻息,竟微弱到難以察覺,身上的經脈也受了重創,他抬頭目眥欲裂的瞪向喬四:“這是怎麽迴事?”


    雖然強行抽取功力會損傷身子,但絕不會落得如此地步,這分明是下了黑手。


    他從袖中取出一瓶丹藥,給江瑀喂了一顆,又吩咐葉拕去藥堂傳醫師。


    喬四拍了拍盤坐得酸麻的雙腿,語氣輕蔑:“不是還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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