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村子裏的人家早早地都熄了燈,整個牛家屯浸在如墨的黑暗之中。連綿起伏的山巒像一張大網,把低矮緊湊的磚房緊緊包圍,逼仄又壓迫。


    偶爾傳來幾聲狗叫和鳥叫聲,昭示著這個寂靜的村子裏還有些生氣。


    撲通!一個穿著黑衣的身影翻牆而入,腳步雖輕,卻難免發出了動靜。


    院子裏的大黑狗從睡夢中驚醒,敏銳地豎起了耳朵。剛要狂吠,卻在看清來人時噤了聲。


    “真乖!”來人誇道,月光下赫然是出現在學校後廚裏那個牛三叔的“外甥”。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吃的扔過去。


    他沉默寡言,隻踏實幹活,時不時過來跟看門的大黑狗聊聊天、喂喂飯,這幾天迅速熟悉起來。


    見是熟人,黑狗叼過吃食,退到一旁專心吃了起來。


    年輕人腳步輕盈地往檔案室去了。


    說是檔案室,不過是校長辦公室裏的一個櫃子。


    他邊走著,邊從口袋裏掏出了橡膠手套戴在了手上。


    這個學校裏沒有值錢的東西,一切都如此破老舊,門鎖也是如此。


    年輕人環顧四周,確認整個教學樓裏隻有他一個人,隨後從口袋裏小心取出一個長條狀的工具。


    這種八十年代的產物,對他而言簡直小菜一碟!


    寂靜的深夜裏,金屬片與鎖眼摩擦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他屏氣凝神,手上擰動的聲音又輕了幾分。


    哢噠!


    鎖芯彈開,在走廊裏甚至帶上了迴音。


    年輕人躡手躡腳走進來,靠著微弱的月光準確找到了檔案櫃的位置。


    他看了眼櫃子上掛著的鎖,隨後在辦公室裏四下尋找。


    果不其然,在校長的抽屜裏有一串鑰匙,有一把跟他剛才看過的鎖芯形狀是一樣的。


    他眯著眼睛,把抽屜裏物品的放置位置和這一串鑰匙的排列順序默默記了下來,然後精準地捏起了那把鑰匙。


    檔案櫃裏雜亂地堆放著很多文件,在這堆a4紙裏,他憑觸覺就準確地拿到了容以集團的那份合作協議。


    在一眾粗糙又軟塌塌的紙張中,這幾張紙手感格外順滑又硬挺。


    “謔!真有錢!”年輕人嘀咕了一句,拿出手機把這些文件挨個掃描下來。


    一切結束,他把文件塞了迴去,把鑰匙在抽屜裏的位置複原。又走過去,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搗鼓了半天,這才鎖上門離開。


    他沿著牆根,一路小跑,迴到了學校給他準備的宿舍。


    說是宿舍,不過就是門口的一張床,勉強有個遮風擋雨的蓋子。


    以前這裏是給值夜班的人住,年輕人在這裏沒地方住,便跟夜班的人商量,這裏給自己住,他晚上幫忙看著。


    雖然晚上也沒什麽事,但這個破地方哪有家裏舒服?況且還不用分錢給他!


    於是那人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他這幾天摸清了地形和情況,今天抓著機會就行動了。


    房子後麵有一個旱廁。他把橡膠手套和鞋底上的一層薄膜撕下來,團成一團扔了進去。


    伸了伸懶腰,他躺迴了床上。


    明天七點還要起來幹活,他嫌棄地拍了拍冷硬的床板,心想就這環境,迴去得讓老板加錢!


    蘭鄉縣也破,但比起來牛家屯還是像樣點。


    縱使如此,錢橙下車時還是驚呆了。


    她在車上睡了一覺,中間短暫地清醒了一下,看著路旁兩排高大的楊樹和延伸到天邊的柏油馬路,枯燥又單調的風景讓她的瞌睡蟲馬上又爬了上來。


    她揉揉眼睛,一眼看見了人群中的方致。


    昔日的陽光少年變得黝黑,臉上皮膚粗糙,肉眼可見地比錢橙和孟從理老了七八歲!


    秦淮雖然也老成,但臉上沒有這種風吹日曬的印記。


    錢橙看在心裏,想到方致在學校籃球場上瀟灑率性的身影,不由感慨萬千。


    但也就持續了一秒。


    腳下軟綿綿的觸感讓她腿一軟。


    低頭一看,隻是泥巴而已。


    萬幸!錢橙心裏一鬆。


    但方致可就不一樣了。


    他眼見著錢橙跟他打著招唿,一腳踩進了泥巴裏。


    錢橙這一雙鞋,可以包他們這村裏學生一整年的生活費了!


    過去他也是這家品牌的常客,隻是後來漸漸的心思就淡了。


    他心裏打起了鼓,他擔心錢橙不高興,一轉身上了車,他們的期待就泡湯了。


    “好久不見。”錢橙隻掃了一眼鞋子,接著熱情地上前跟方致打招唿,孟從理更是一巴掌唿在他背上。


    兩人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這讓他感到親切,時光仿佛穿過低矮的平房和連綿不絕的山脈,迴到了他們一起憧憬未來的階梯教室裏。


    他的感動在看到下車的人時呆住了。


    蘭鄉縣這裏交通不便,他們是開車來的,一輛商務車,還有兩輛越野車。


    瞳畫遊戲的人在商務車上,另兩輛車是賀明川給配的隨行人員。


    男女各兩人,還不包括司機。


    方致打眼一看這幾個人走路的姿勢和眼裏的殺氣,瞬間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在跟孟從理聯係之前,他了解過瞳畫遊戲,也知道錢橙這個新男朋友的背景。因此知道錢橙也要過來時,他是既感動又不敢動。


    好意心領了,但是這個金娃娃,萬一在他的地界上磕了碰了,他賠不起!


    現在對方做得周全,他也放心。


    “小李校長,你給招待所打個電話,再空幾個房間出來!”方致迴頭衝一個女生喊道。


    “好咧!”女生脆生生應下,到旁邊去聯係招待所了。


    “沒想到你們這麽多人,招待不周了!”方致摸了摸後脖子。


    “自己人,沒這麽多講究!”孟從理笑著捶他一拳。


    打過招唿,方致這才逐一介紹。


    現場來的人除了方致、小李校長,還有幾個幹部模樣的人,方致挨個給他們介紹。


    瞳畫遊戲的人穿著休閑,男生更是不修邊幅,混在人群裏除了比村民白了點,倒也不突兀。


    “東西都在車上?”方致伸著脖子看了看後麵車裏,“待會我帶你們去學校坐坐,那邊有網。”


    “遠不遠?”錢橙好奇地看著陌生的風景。她沒有如此深入地進到這種村落,心裏有一點不安。但看到身後沉默地跟著的保鏢和司機,又把心放迴了肚子裏。


    想當初,賀明川剛跟她提這個安排,她還對著賀明川指指點點,嘲笑他過於謹小慎微。


    但現在看來,賀明川是對的。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就這蜿蜒曲折的山路,她走到腿斷都走不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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