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次臥,賀明川看著桌上亂糟糟擺著的顯示屏和地上的台式機,用力把衣服甩在床上,滿腔怒意無處發泄。


    他願意伏低做小哄著錢橙當作兩人之間的情趣,但錢橙不能把他的臉麵扔在地上踩!


    再說了,錢橙從哪裏聽出來他在為崔悅然抱不平!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簡直可笑至極!


    身上一陣涼意傳來,賀明川低頭,胸口往下被淋濕了一大片,褲子也沒有幸免,冰涼的布料貼在腿上。


    他在床上,閉著眼睛深深唿吸了幾下,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又消失。


    房間裏有地暖,但畢竟是冬天,衣服濕乎乎貼在身上,涼意漸漸侵入身體。


    他去衣櫥裏翻出了一件備用的睡袍,去了浴室。


    身上燥得很,賀明川把水溫又調低了一些。


    手機裏還有一堆消息在等著他迴複,但他迴到家沒顧上,本想好好地跟錢橙聊一聊,然後兩人再一起睡個午覺。


    他們快一周沒見麵了,他想錢橙想得緊。


    隻是現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用力地揉了把臉,他又想到最近處理的糟心事。


    昂托資本在西北的長鳴市投了一個新能源的項目,前些日子孫煦堯在報表上察覺到不對,深入調查後才發現投資經理監守自盜,跟項目方合夥快把投資款掏空了。


    看著采購清單上一百塊一卷的衛生紙、五萬塊一台的打印機,賀明川恍惚覺得自己來到了假西北。


    剛到這裏的那天晚上,他們五人晚餐花了五百元,幾乎都是牛羊肉。放在這個項目上,也隻不過買五卷衛生紙而已。


    甚至一提十二卷的他們都不配!


    對方敢如此明目張膽,不過是背後靠山堅挺。


    昂托資本一時半會動不了項目方,但投資經理已經被控製住了。對方的老婆孩子沒見過這種陣勢,正哭哭啼啼地在家湊錢,希望能減刑。


    隻是這三個多億打了水漂!


    現在大家都在項目上盯著,試圖多挽迴一點損失。


    衝過澡,賀明川拿起手機,才發現屏幕上多了一道明顯的裂痕。


    錢橙砸得太狠,他剛才照鏡子,胸前都出現了一塊烏青。


    他慢慢地把次臥收拾整齊,憤怒退去,他冷靜下來。


    他能拿錢橙怎麽辦?


    疲憊地歎了口氣,他坐在電腦椅上,把錢橙搭在上麵的小毯子蓋到了身上。


    毯子上帶著甜甜的味道,像是錢橙常用的那套橙子味的沐浴用品。


    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倦意上頭,他躺迴床上,嗅著毯子上香甜的氣息,漸漸睡了過去。


    錢橙早上起得晚,這會兒躺床上翻來覆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脾氣怎麽就突然這麽大,但是那個當口就是沒忍住。


    她盤腿坐在床上,眼前閃過賀明川站在門外那張鐵青的臉,心裏一陣酸澀。


    她也不知道自己委屈什麽,但心裏就是難受。


    如果賀明川提分手,她一定毫不猶豫就答應!然後讓他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錢橙賭氣地想著。


    抽了抽鼻子,她慢慢地轉身,把臉埋進了胳膊裏。


    眼淚隨之湧出來。


    沒良心的狗!她心道,再也不要給紅包買肉幹了!


    賀明川隻睡了半個小時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他看了眼時間,披上衣服去了書房。


    路過客廳時,紅包正悠然自得地舔著爪子曬太陽。見他過來,咧著嘴笑得開心,絲毫沒被劍拔弩張的氣氛影響,賀明川心下羨慕。


    做條狗真好!


    晚上,錢橙自顧自出門吃了晚飯,拿著奶茶漫無目的地走在人群裏。


    又路過樂高,裏麵有很多小朋友和大朋友。錢橙踏進店門,心情在這歡快的氛圍中也變得輕鬆起來。


    貨架上和牆上一列列看過來,她拿起一個小青蛙的模型。


    眼睛鼓鼓的樣子,活像被氣炸的賀明川。


    所剩不多的怒氣瞬間消散,錢橙抿著嘴偷笑,拿著青蛙去了收銀台。


    她迴到家時,賀明川還沒開完會。


    路過書房,她的視線從緊閉的房門上掃過。


    這會兒她覺得自己下午好像是有點無理取鬧了。


    可是退一萬步講,賀明川就一點錯處都沒有嗎?


    當時她提出這個方案時,秦淮也曾猶豫了。


    開弓沒有迴頭箭,錢橙這一把做得太絕了,直接堵死了崔悅然所有的後路。


    以後國內外企圈子她是混不了了。


    比如現在,大家最津津樂道的是崔悅然和老男人的小視頻。


    雖然沒人見過,但這視頻儼然已在眾人的口中傳播過一遍了。


    錢橙不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她更願做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但這些手段,不說賀明川,薑翊安也看不上。


    再髒的商戰也不會在一個女人的名聲上動手腳。


    但是錢橙會。


    最好讓崔悅然社會性死亡。


    不然對不起她這一個個輾轉反側的無眠之夜。


    每一天仿佛走在懸崖邊上,生怕一不小心就跌入萬劫不複之地。


    她身後不止有自己,還有八十多個員工和他們的家庭。


    很多人是家裏的頂梁柱,這份工作對他們很重要。


    所以崔悅然應當把這苦果老老實實地吞下,這是她的報應!


    錢橙把主臥的門帶上,這次她沒有反鎖。


    一直到深夜十二點,門口都沒有動靜。


    錢橙盤腿坐在床上,視線從拚好的青蛙身上移到了紋絲不動的房門上。


    她委屈地噘起了嘴巴,把青蛙放在了枕頭旁,心想隻要賀明川給個台階,她就立刻順坡下驢。


    隻是一直等到她睡著,房門也沒被打開。


    淩晨兩點。


    書房裏,賀明川結束最後一個跟海外的會議,看了眼時間,錢橙應該已經睡了。


    從書房出來,看到主臥緊閉的房門,他握著門把手,突然退縮了。


    錢橙今天怒氣衝衝的樣子還曆曆在目。


    他這樣擅自進去,怕是火上澆油。


    腳下一動,他轉身往次臥去了。


    中午隨便吃了點飛機餐,周末家政又不來做飯,他沒有吃晚飯,這會兒躺在床上才覺得饑腸轆轆。


    賀明川餓得胃疼,輕手輕腳去了廚房。


    家裏還有些速食,是錢橙買的各種泡麵。


    賀明川隨手了一個清淡的湯麵,看了眼日期噴碼。


    壞消息是已經過保質期了。


    好消息是剛過不久。


    他自嘲地笑了笑,拆開了泡麵。


    紅包循味而來,打著哈欠伸著脖子顛顛跑過來。


    “好孩子!”賀明川倍感窩心,摸摸紅包的頭,感覺這個深夜沒有那麽淒涼了。


    他破例給紅包分了一點泡麵和湯水,一人一狗沉默地吃著。隻不過一人吃的晚餐,一狗吃的宵夜。


    賀明川餓極了,吃得很快,但動作依然斯文。


    他仰頭把泡麵的湯喝掉,又把紅包的碗洗幹淨,收拾好廚房,這才迴了次臥重新躺下。


    錢橙早晨是被凍醒的。


    被子蓋在腰上,她的腿和肩膀都露在外麵。


    哆哆嗦嗦地把被子裹緊,旁邊的枕頭被她在睡夢裏推得歪斜,一看就知一整晚無人來過。錢橙心裏忍不住失落,又覺得賀明川這人心眼忒小。


    床墊上好像突然長出了刺,怎麽躺都難受。


    錢橙抓了抓頭發,又紅了眼眶。


    她噘著嘴,把淚意壓下去,起身洗漱,換衣服,拿著外套和背包便離開了。


    瞳畫最近沒有新的版號,符遠塵閑下來,在已經發行的遊戲上動起了腦筋,做了幾個優化,這兩天在內測,年前圈定一部分玩家公測,如果沒什麽問題就正式發更新包了。趕上新年大家有錢有閑的時候,還能再賺一波流量。


    次臥的賀明川連日奔波,今天一覺睡到了九點。


    錢橙已經走了,主臥的門開著。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來。


    落地窗外陽光正好,他順手把錢橙的被子整理好,又把兩個枕頭並排放好。


    看到床頭的青蛙時,他輕笑出聲。


    他都能想象到錢橙盤著腿坐在床上,一邊罵他一邊拚青蛙的樣子。


    把青蛙放在枕邊,他轉身去了衣帽間。


    昨天的西裝皺巴巴的,今天穿不出門了。他拿了一套新的西裝,想著自己不知道還要被拒之門外多久,便又多拿了兩套常穿的衣服。


    他收著衣服,滿腹愁緒。


    過了一夜,賀明川心裏已經沒氣了。


    他以前聽同事吐槽過,老婆在外麵是一點麵子都不給留,說罵就罵,他還半點不敢還嘴。


    他家橙子已經很好了,至少在外麵還是很有分寸的。


    關起門來打打鬧鬧又算得了什麽!


    這樣一反思,賀明川覺得自己昨天說得過分了,難怪錢橙生氣。


    隻是沒等錢橙迴家,孫煦堯那邊又來了電話,新能源公司那邊新安排了人談判。


    還是重量級的。


    強龍難壓地頭蛇,該給的麵子得給,賀明川不得不馬不停蹄地趕往機場。


    錢橙迴到家,敏銳地發現衣帽間裏空了一塊。


    “你最好一輩子別進迴來!”


    她緊握拳頭,頓時覺得自己這一天的低落實在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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