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旁邊住著的這位,聽大姐說,他叫徐剛,曾是一位小有成就的房產老板,但人生有數九寒冬,他的公司先是破產了,個人僅剩的一點資金也在股市裏套的死死的。本來,這些資金是留給孩子上學和妻子照顧孩子用的,被腰斬割韭菜。


    房產小老板徐剛,在三九寒冬的某天做出了一個決定:先向父母,再向妻兒坦白他公司破產,和炒股虧損近百萬的事情。房產市場需求疲軟,遭遇去風險打壓,大勢所趨。太累了,迴本的期望在一日日的堅持中消磨殆盡,2023年股票市場是30度角緩慢下跌,2024年伊始就是80度角加速下跌,讓人極度絕望的市場,誰也救不了了。


    炒股虧錢是個老掉牙的故事,雖然經常都有“前輩”在告誡後來人賭博是喝烈性毒藥、炒股是吃慢性毒藥,可是每天照樣有人想進市場來博傻,覺得市值能翻一倍甚至翻幾倍,單車變摩托,摩托變轎車。工地搬磚的哥們炒股的有之,農村種植大戶炒股的有之,普通工薪階層炒股的有之,這些王星都看見過,因為他們都在低著頭盯著紅紅綠綠的k線圖。


    如果單純的是拿出自己部分的積蓄用於投資炒股,這是無可厚非的,股票投資原本最初就是理財的一種方式。但股市不是觀音菩薩,觀音大師是菩薩心腸,她會反複告誡你量力而行,甚至監督你是否動了貪心,股市卻是一把大號的貪心放大鏡,沒有一個人會去苦口婆心的提醒你管住自己,直到你賠光本金自己清醒了卻已悔之晚矣。


    比起一個單純的投資工具,股市更像一個披著合法外衣的賭博名利場。因為它不是隻允許你把錢放在那裏等待著分紅,就像雞生蛋蛋生雞,一步步滾大,它提供了各種各樣花裏胡哨的融資放大的杠杆工具,等你忍不住誘惑去加大籌碼,獲取“幻想中”的暴利。所以股市即故事,它已升華演變,成了人性的試金石。


    徐剛本是一名生活富足的小老板,工資不低工作不忙,按說,他按部就班每天上上班,下班迴家教導教導孩子,時時和老婆溫存溫存,也挺讓人羨慕的。可他在朋友的交談中了解了炒股,覺得炒股是一種兼職手段,可以賺到部分外快收入。炒股需要投錢進去,錢的來源呢,自己手裏那點積蓄不多,那就刷點自己的信用卡吧,小老板是銀行的重點客戶,信用卡審批快,而且額度還較高,銀行來的業務員那是一批接一批,徐剛先後辦有十幾張信用卡。


    信用卡明確規定是不得套現,但實際當中,銀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持卡人刷卡消費,銀行也是掙了手續費的。王星先是倒騰信用卡,刷了幾十萬用於投資股票,滿心期望著能掙一套房子錢,哪怕是一輛車錢也是不錯的。股市裏傳奇故事多,股民大都聽說股市來錢快的事例,最讓人津津樂道是但斌買入貴州茅台獲得了萬倍收益,一個老太太買了幾萬的長春高新股票,幾年後居然成了五百萬,想想就讓人怦然心動。


    股市投資風險太大,成功的案例不可複製,直到虧完本金前的那一刻,徐剛才真正感悟到股市裏顛撲不破的真理:十個人炒股,七個虧兩個平一個賺。如果隻是十幾萬的信用卡套現,那還可以說是深刻的教訓而已,徐剛想想辦法還是能夠堵上窟窿的,可是輸紅眼的徐剛已經慢慢失去了理性,喪失了自製力,他要迴本,他要掙錢,翻幾倍的股票他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隻是沒有堅持到最後罷了。


    但徐剛現在已經偏執了,他到了不撞南牆不迴頭的地步了。他覺得自己再遇到一隻或幾隻翻倍股,虧掉的錢就能迴來了。他忘卻了哪怕是上升途中的股票,那也是忽上忽下劇烈波動的,沒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一般人是拿不住的,徐剛每日在股市追漲殺跌,那是很難掙到錢的。徐剛動了借網貸的念頭,試著去百度度小滿平台試了試,額度竟然有20多萬,用了一點時間,額度又漲了7萬,達到30萬。現在的銀行,貨幣竟然這麽寬鬆了嗎?平台上的錢,難道不是銀行撒出去的嗎?


    又是老掉牙的故事,股市是吸金窟,王星沒有拿到翻倍的股票,他運氣不佳,買到了一隻暴雷退市股,連續跌停之下,除非像大戶炒股一樣有綠色通道,一般人即是每天第一個掛跌停也是出不去的。此外,徐剛還像其他人一樣去追概念股,什麽免稅熱點,什麽國企改革,什麽存儲器概念,什麽新冠特效藥,一波又一波,等徐剛追到了,資金主力人家早就是在高位派發籌碼了。主力們塑造一個概念出來,等散戶後知後覺去追時,已然是站在山峰站崗了,站在山頂的股票,沒有幾年光景,是輕易不會讓套牢者解套出來的。徐剛是借貸炒股,不能長期持有,結果隻能是選擇割肉。


    股市製訂了諸多規則,美其名曰是保護中小投資者,實際上隻是一道道枷鎖而已,因為眾多機構投資者,基金經理們早已想出了一千一萬種方法去套牢散戶,比如量化交易、限售股可以出借等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個市場竟然被玩出了一個個漏洞和新花樣。在2024年單邊下跌行情中,投資者用腳投票,表達對證券市場的不滿,證監會出麵開記者招待會,並出台措施堵塞漏洞,限製量化交易,限製限售股出借。但問題是,投資者已經遭受的損失誰來賠償?證監會對此是刻意的避而不答的。想想也是,你虧了錢,別人掙了錢,自由買賣,總不能讓人再吐出來吧。


    玩炒股,簡單的三個字,一個不慎,徐剛重重的摔了一跤,仿佛被奪走了人生,再也很難站起來。也許100萬對中產階級和富翁們來說,隻是九牛一毛,但對於徐剛已經足夠沉重。他房產公司已破產關門,那是要還上十年的。也許你覺得他是手賤,是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同情,但徐剛卻是2億股民最為普通的一個。你不相信他們都是大同小異,實際上他們都是大同小異。


    外國機構貝萊德抱著和徐剛一樣的想法進來,卻也是虧損累累,罵罵咧咧離開了a股市場,去年和今年,外圍市場都是屢創新高,而a股市場卻耍起了標新立異的把戲。看不懂!看不懂!這是要作妖?


    徐剛是真的心累了,不想再堅持了,瞞著家人,一個人不知悔改的堅持了多年,錢沒掙到,耗費了諸多精力,兩鬢也是已經斑白,30出頭的年紀啊!徐剛感覺這是他自己作死的節奏啊。這是他自己闖下的彌天大禍呀!不想再苦苦支撐了。


    危機已然爆發,網貸本月是還上了,然後平台竟然斷貸了,說是收緊風險,王星下個月網貸是還不上了。網貸利息高,也有故意高額房貸嫌疑,一旦逾期還不是太嚴重,平台大不了搞搞騷擾,去法院起訴徐剛,調解或判決後搞個分期付款啥的。最要命的還是信用卡貸款,一旦逾期,銀行就會上綱上線,給徐剛套上信用卡套現的大帽子,這頂帽子的威力可大可小,往大了說,信用卡惡意套現是經濟犯罪,是要蹲監獄坐牢的,那時丟人現眼、丟工作是小事,判刑坐牢影響子孫幾代人也不是危言聳聽。


    想到即將到來的嚴重後果,徐剛先是頭大如鬥,感覺到猶如五雷轟頂。但總要麵對後果吧,這後果還是自己這些年一步步埋下的苦果啊。這時,徐剛想到如果他自己選擇去自殺,他離世後債務會不會取消,還是說父債子償?此刻沒有人迴答徐剛,更沒有人會來幫助徐剛,因為炒股這事是徐剛的秘密,他一個人也沒有告訴。本來徐剛期盼著,有朝一日掙錢了,會跟父母妻兒坦白,和他們分享喜悅來著,沒料到時至今日,竟是不得不向他們宣布他自己的負債挺不下去的噩耗!徐剛心中悲傷不已。


    一個人迴到老家,麵對蒼老的父母,徐剛實在是不忍心打擾他們的晚年生活,可不孝子做了如此不能迴頭的丟人事,哪怕是再無言以對,也要對此事有一個結果:積極主動麵對,勇於自己承擔。


    年老的父母聽完徐剛述說之後,沒有像小時候脫掉鞋子照著徐剛的身上狠狠拍打幾下,小時候犯的小錯和今日的彌天大錯,豈能相提並論,可父母偏偏不再打他了。徐剛父母經過初始的驚慌失措後,定定看著自己的孩子,也隻是責罵和埋怨了幾句。徐剛的媽媽,甚至主動說起了自己還有十萬塊養老錢,本來是預備著老兩口緊急生病了減輕子女負擔的,現在這筆存款可以先取出來用來還信用卡。


    徐剛本是父母的驕傲,畢業後創業成功,雖然公司規模不大,但勝在工作體麵收入穩定。但如今,徐剛儼然成了吸血鬼一樣的啃老族,父母的養老錢沒了,將來父母真的生病了,他自己也未必能夠拿出多少錢給他們看病,因為還有大筆的債務短期內還不清。徐剛從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如此一個不懂感恩、沒有孝心的敗類……


    和父母親坦白後,徐剛騎著電動自行車,整個人渾渾噩噩地迴到了縣城。接下來,他要向妻兒坦白炒股虧損百萬一事。妻子一如既往,溫柔地迎徐剛進門,兒子還在興高采烈的專注玩著他自己的遊戲。


    兒子已經放了寒假,他今年滿11歲,明年就是12歲了,對不住兒子了,明年的12歲生日,徐剛未必能再為他過了。因為說了此事,無異於晴天霹靂,後果是什麽,隻有聽天由命了,妻子是否會和他離婚,兒子還能不能見到都是未知之數了。


    果然如此,徐剛妻子聽了坦白之後,仿佛遭受到了雷擊一般,木訥了好一會,然後情緒崩潰,開始責問起徐剛為什麽要如此對待她,她隻想要迴之前平平淡淡的生活,那時雖然清貧,但卻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如今的一切都變了,徐剛你為什麽要欺騙我,一個人偷偷瞞著我幹這麽不著調的事呢?妻子臉上掛滿淚珠。


    兒子也在客廳停止了玩耍,靜靜地聽著王星夫妻兩個這邊的動靜,他長大了,自然知道父母在說什麽。他似乎也能預料到他將會麵對著什麽,一人默默待在客廳,時不時看一眼臥室裏父親徐剛和媽媽。他眼中高大威武的父親再也沒有了!


    當著孩子的麵,妻子終究沒有動手去扇徐剛幾個耳光。妻子訴說了一番之後,情緒終於平穩了些。雖然也說了帶孩子迴娘家上學,轉戶口迴娘家的氣話,但終究沒有付諸行動。妻子拿出了孩子小姨存在她這裏的積蓄,讓徐剛拿去先還網貸。


    ……


    但妻子終究還是擬好了離婚協議,協議上寫好了財產分割和子女歸屬,以及子女成長撫養費和教育的費用承擔比例。好吧,徐剛自覺已成了廢物,何必再拖累他人。


    徐剛今年35歲,他覺得自己如果活到70歲,那現在就是半生,前半生揮霍了,下半生就用來父母妻兒的感情債吧!


    現在的徐剛充滿了深深的負罪感,他期望著當他活到70歲的時候,可以坦然的舒出一口氣。父母的恩情永遠還不盡,隻能來生繼續償還;妻兒的感情今生還完,希望他們找到更好丈夫和父親……


    徐剛淨身出戶,房產車輛留於妻兒,成了天煞孤星,出門流浪,山窮水盡流落到這裏,尋找東山再起的機會。


    阿星看著這個悲傷籠罩的男子,自己剛來這座城市時,估計是和他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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