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叫吳滿倉,他的兒子叫吳兵,剛滿18歲。滿倉大叔憂心忡忡,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小兵子則躊躇滿誌,信心滿滿。


    小兵子對滿倉大叔說的的那句“你養我小,我養你老”,似是陳述,更像承諾,勾起了阿星的心事和迴憶。曾幾何時,天真爛漫的阿星也和媽媽說過類似的話。當媽媽在醫院被病痛折磨、倍受煎熬時,在媽媽的墳塋前,阿星的內心無限的自責,“我養你老”成了阿星一句不能實現的謊言。


    “媽媽啊,我是廢物阿星啊,我曾經說下養你老的謊言,你會責怪我嗎?”


    小生命的誕生是一個家庭裏備受矚目,從期待變為現實的好消息。


    “呱哇,呱哇…”那聲清脆悅耳的啼哭聲,仿佛能夠衝上雲霄,刺破黑暗,迎來黎明。新的生命,對一個家庭而言,既是繼承和延續,又是動力和希望。親朋好友往往以最最隆重的熱情,迎接每一位新生命的降臨,以最最美好的祝福,給新生兒送去錦上添花的祈福。


    從呱呱墜地,到蹣跚學步,新生命在聚光燈的照耀下一點點的成長。對於幼小的生命,大人們對之小心翼翼,嗬護備至,唯恐有疏漏,唯恐有意外,讓小生命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哪怕遭遇變故是百萬分之一的可能!小生命是家庭的掌上明珠,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融化了,他們常常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有人說,嗬護幼小是人類的本能,付出再多也都是理所應當。有人說,你養他小,他養你老,付出和迴報是等價的,是成正比例的函數,不要計較的過於清楚。


    大人們以最細微的關懷,最持久的耐心,扶持著小樹苗們健康茁壯成長,希望他們能夠長成參天大樹,成為自己、家庭、家族的一片天地……


    曾幾何時,誰人不是是繈褓中的嬰兒?可光陰如駒,轉瞬即逝,孩子們由小變大,經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風雨中的坎坎坷坷之後,新生命變得漸漸衰老,等到耄耋之年,生命之燭也就燃到了盡頭。


    人們不禁會好奇地發問:“生命會變得衰老、脆弱,之前的付出是否得到了相應的迴報,你傾盡了心血養他小,他是否會盡到養你老的責任?”


    夜空蔚藍,白雲悠悠而過。阿星記得自己家有兩家湖北的親戚,一家是阿星的表伯,小時候掉進河流的那次,就是去他們家吊唁去世的老人。


    表伯他六十歲喪偶,如今都七十歲了,依舊種著15畝的莊稼地。他為何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拚?因為他目前還不敢衰老,不敢停下,因為如果他不強撐著,他兒子這一家子人就要散了。他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和兒媳,兩個孫兒。他的女兒已出嫁,現在和兒子生活在一起。他自小和妻子寵溺兒子,卻不料兒子學業一事無成,成年後連家庭也撐不起來。沒有學曆文憑,出門打工掂輕怕重,但凡遇到稍微被管束嚴點的工作,那就指定幹不下去。每年三四月份出門打工,過年還有兩三個月就提前迴來。從來不給家裏郵寄一分錢,哪怕孫子的吃穿住行都靠表伯他一個老人。


    這個王星的表哥,已經30多歲了,目前已是2個男孩的父親,一年攢不下幾個錢,他一年12個月,出門在外7個月好吃懶做,在家胡作非為5個月。他每年在家的5個月混的風生水起,養著6條大狗,喜好帶著群狗去捉雞逮兔、網魚套鳥,在這方麵是出了名的“專業人才”,經常有狐朋狗友前來組團狩獵。王星的表伯說完這些,長歎一聲,似是認命。你養他小,他卻未必順應你的意誌,獨立強大起來,履行養你老的義務。


    所有的一切事實,都證明不過是一廂情願的願景罷了。時光荏苒,大人對孩子無怨無悔的付出,是懷抱美麗心願的一種長遠投資,輸贏難料成敗參半。


    阿星的大伯最早是村裏的一名赤腳醫生,他養育出了2個女兒,2個兒子,當年是讓人羨慕嫉妒的美滿家庭。2個女兒出嫁,一個兒子繼承衣缽成為醫生,一個兒子繼承老宅種地養家,兩個兒子都在大伯的挑選主持下,娶了漂亮的不能再漂亮的媳婦,當時真是羨煞旁人。


    王星依稀記得孩童時期,大伯家每天尋醫問診的人絡繹不絕,大伯家的院子裏擺著一張乒乓球的桌麵,吸引了村裏大半的年輕人前來切磋技藝。王家村可是鎮裏四五千人的大行政村,王星大伯家每天熱熱鬧鬧,人聲鼎沸。


    王星大伯將衣缽(醫術和診所)交給了小兒子,雖然有時也偶爾替人開藥,他轉而當起了一段時間的村幹部。大伯頭發是周潤發的發型,長著濃黑的眉毛,整個人給人感覺是不怒自威,那種氣場足夠強大。王星的記憶中,大伯是整個大家庭裏的主事人,大家庭裏的婚喪嫁娶學業等等,大伯往往都一言九鼎。大伯說話辦事沉穩有力,自帶氣場,讓人挑不出一丁點的毛病來。


    大伯的小兒子作為村裏最早一批致富能手,搬到了村裏的開發區,與大伯分了家。因為事業蒸蒸日上,王星的這位堂哥開始飄飄然,凡是鎮衛生院的領導,鎮裏各個村莊的大診所的同行,他都開始結識打交道,每每有紅白事他都湊上去,縱酒的惡習也就慢慢養成了。酒後失德,酒後駕車出事也就是早晚的事,有一次酒後,他和一名夥計駕駛三輪車迴家,旅途中撞上一名大爺,這大爺歲數大身子骨脆弱,因此而過世。還好達成了私下協議,多賠錢不驚動公家,不然堂哥就真坐牢了。


    雖然不用服刑坐牢,但王星堂哥在車禍裏並非安然無恙,他的腦袋受到了撞擊,他的右腳趾骨部分粉碎性骨折。自此,王星的這位堂哥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與人對話總是要遲疑和反應好大一會,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此後,這位堂哥醫術上再無精進,沉迷於吸煙喝酒、口腹之欲,感覺整個人渾渾噩噩。


    王星大伯因為人太剛正不阿,村幹部的生涯走得並不很長,還是無官一身輕的好。大伯先是和大兒子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後來也分了家,人老了遭嫌,哪怕兒時付出再多,孩子成了家,老人們還是要主動脫離,分開爐灶生火做飯。


    後來王星大伯從一村民手中接過一間小賣鋪,這家小賣鋪小的不能再小,屬於村民臨時搭建而來,王星大伯接手後,又對房屋進行修繕和固定,看起來也是有模有樣了,賣些常見的副食品,多少有點收入,這對於大伯老兩口應該也是可勉強糊口了。農村人年逾六十以後,不想拖累子女,必須得有點謀生手段啊。


    王星上大學期間,見過幾次大伯,腿腳已是行動不便,出遠門都是借助一輛電動三輪車,王星見到大伯,遞上一根香煙,大伯依舊聲若洪鍾,談吐隨性而為。王星妹妹王芳的結婚和離婚,最後也還是大伯出麵主持,他老人家要強了一輩子。


    王星的唯一姑姑死於胃癌,她在人民醫院苦撐了大半年,最後終是錢花光了人也留不住。在送走姑姑的葬禮上,王星扶著大伯上下過台階,大伯竟然已經站立不穩了。在橋頭的小賣部,王星見過幾次坐在輪椅上的大伯,再然後,王星再沒有見過出門的大伯,聽說是臥床了。


    這次出遠門前,料想著以後不會再歸來,王星特意去看望大伯,然而大伯已是意識混沌,大娘說他是患了老年癡呆,自從行動不便,臥床已有近兩年。大伯幾個孩子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壓力,而臥床癱瘓是最最耗人的一種疾病,誰能抽身出來一直照顧一個癱瘓病人呢?


    最後還是大伯那默默無聞、忠厚老實的大兒子站出來,承擔了照顧老人之責,其他幾個姐弟出點照顧費,偶爾過來看望。癱瘓之人,需要伺候吃喝拉撒,需要經常洗身擦身按摩。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很難,誰能細聲細語一口一口喂不聽話的老人,誰能毫不介意一把屎一把尿清理穢物?古人雲“久病床前無孝子”,誠不欺我也!


    僅僅二年時間不到,大伯已經形銷骨立,憔悴不堪,他的右腿畸形彎曲,再也無法伸直,上午是右側身,下午是左側身。聽大堂哥說,臥床的老人血脈不通,皮膚特別薄,易受傷,易生褥瘡……如此下去,活著簡直就是遭罪,有質量的晚年生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父母的孩子是幸福無比的,有可口的食物,有幹淨的衣物,有數不盡的嗬護照顧體諒。網絡上曾有人拋出了一個世紀大提問:為什麽小孩子犯了錯卻能被原諒,一個老人犯了錯卻很難被原諒?


    最讓人心頭一酸的答案,是一個老人說出的:“那是因為,我的父母不在了!沒有人會真正在乎我了。”除了每個人自己的父母,其他人對自己的付出已經不再是細心的悉心的誠心的用心的……


    當一個人慢慢變老,他的父母已經不在,再也不會有如父母般純粹的愛了,這一點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了,可他不說,他知道所謂的我養你小、你養我老的話語,隻是一個美麗的人生謊言。但他老了,他也不介意了謊言的真假了,他早已學會了逆來順受,他覺得如何了卻殘年都可以,都是自己一生必須度過的修行。


    2024年春節時發生一件讓人瞠目的事:東北男子呂某某於春節前一周,不遠千裏跨省將他自己體弱年邁的老父親,遺棄在無比寒冷的內蒙古的一個觀景台上,呂某某揮揮衣袖獨個乘車迴家了。在2月9日年夜飯的飯桌上,呂某某仿佛沒事人一樣舉杯暢飲,一家人其樂融融,幸福溫馨,看起來是那麽的和諧美好,但此時突然一隊警察不請自來,帶走了正在享受除夕的呂某某……


    有哲人總結說道:人心都是向下的,很難向上,所以都能嗬護幼小,卻不能孝心養老。醫院中孤獨住院的老人,養老院中望眼欲穿的老人,住宅中邋裏邋遢的老人,人人覺得他們是在等待孩子前來盡孝,實際上他們眼中早已沒有了多少光芒,他們知道他們編織了一生的美麗謊言是快要走到破滅了,可他們並不後悔……


    他們是真的深愛過他們自己的孩子,他們對自己的無悔付出其實是不求什麽迴報的,無論最後會得到了什麽,這一輩子他們終究是經曆了一遭。


    躺在橋洞下的邊緣,阿星心事重重,他迴憶起了家鄉,迴想起對媽媽的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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