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梓學沒有辦法感同身受,可他能理解。事實上這麽瘋狂又激烈的感情,或許是現在沒吃過苦的一輩年輕人才擁有的吧。無畏又勇敢,不會前怕狼後怕虎,不會壓抑在心底讓它爛掉。


    「所有人都覺得我陽光開朗,善解人意好相處。可是真實的我一點都不陽光,我那都是故意做出來的,有時候就覺得自己噁心,裝什麽裝呢?」高大帥氣的大男孩神經質的抖著腿,兩隻手抓緊又鬆開,旋即又緊緊攥起來:「我經歷過很絕望很灰暗的一學期。就高一上學期。袁偉談對象了,就那個他過生日去的女孩。我經常站在我家窗口,看著袁偉騎著摩托車,帶著那個女孩招搖過市。那些車都是他們修理廠的,各種各樣,油門轟響著竄出去,那女孩就抱著他的腰,笑的特別浪。對不起覃老師,我是不是很惡毒?我不該這麽說女孩子,可我管不住自己的腦袋,我當時就是那麽想的。我覺得她虛榮膚淺,配不上袁偉。」


    「我也努力過。」汪浩接過覃梓學倒給他的溫水,說了聲謝謝:「我想我不能這樣,我不能鑽牛角尖。就算是為了袁偉好,我也不能再這樣。」大男孩嗓子哽了下子:「可我真控製不住自己,上學看不到時候會想,胡思亂想他在幹嘛,是不是和那個女的在一起。其實我明知道他在修理廠,在上班。迴家以後又坐在窗戶邊,哦對,為這個我還特意把我房間調整了一下,把書桌搬到了窗邊,就為了一抬頭就能看出去,袁偉隻要迴來,從胡同口一露麵我就能看著。我爸說窗邊寫作業不好,陽光光線太強烈傷眼睛。我那時候哪還顧得上傷眼睛?我覺得我要是看不著袁偉我就得死。死比傷眼睛更可怕吧?對,我那時候就是這麽瘋狂這麽不可救藥。那學期期末考試我考的一塌糊塗,原來我成績一直很穩定,大概在班級前十年級前百這樣子。我爸以為是我剛上高中不適應,也沒多說我。倒是袁偉,不知道是聽誰說的,當天晚上下班,大概是九點多鍾吧把我叫出去,跟平時一樣,取笑我說大學生怎麽考砸了不是要考h大的嘛。其實就是句玩笑話,我卻火了。我跟他吵,他莫名其妙,說我二逼。我說更二逼的你還沒見過呢……後來我倆打了一架,也不知道誰先動手的。袁偉沒我高沒我壯,可是他那兩年混社會修車什麽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身手就特別厲害。他掐著我脖子把我按樹上,問我服不服。我聽著他惡狠狠的往邊上吐吐沫,我記得我一拳頭打到他臉上的,不知道是不是把他嘴巴打出血了,我就後悔,我說你讓我看看,你牙齒是不是讓老子打掉了?袁偉還是心軟,就鬆了手,罵我腦瓜子被門夾了,考不好跟他撒什麽氣。我那時候就憋不住了,我覺得自己不行了,我再不做點什麽我就真不行了。然後我借著看他牙齒鬆動沒有的由頭,他也沒提防我……我就豁出去親上去了。」


    汪浩笑的慘澹:「袁偉是真沒想到我會這樣吧,他那表情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怎麽說呢?我說不清楚。我就跟他說,偉子你明白了?我為什麽看不上孫麗,孫麗就他對象。我寧可自己腦瓜子被門夾了。我說偉子我忍不住了,我想殺了孫麗,我再不跟你說,我就要成殺人犯了。袁偉被我徹底弄傻了,指著我鼻子半天沒說出什麽話,最後就撂了一句狠話走了,他說汪浩你給老子等著!然後我就等著,一心一意等著,等他來揍我,或者叫他那幫哥們兒一塊兒在我放學後堵我,拳打腳踢一頓。打死最好,不行打殘廢也沒關係。我光是想想都挺痛快……」


    覃梓學聽的唏噓,他也想不到汪浩竟然會來個竹筒倒豆子,什麽都跟自己說,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而且這個看過去陽光開朗的大男孩竟然有著這麽瘋狂的內心世界。


    辦公室裏沉默了幾秒鍾,隻有牆上掛著的鍾表滴滴答答的,規律又單調。


    「袁偉,不是同性戀?」覃梓學問的小心翼翼。


    汪浩搖搖頭又點點頭,跟著又搖搖頭,把覃梓學都弄糊塗了。


    「他是。」汪浩嘴角翹起一個極淺的弧度,一閃而過:「他對我也有感覺,可是後來我倆好上了之後我問他什麽時候喜歡我的他不說,應該也就是初中畢業前後吧。他家情況跟我家不一樣,他爸他媽離婚了,他跟著他爸過,他爸脾氣特別暴躁也沒讀過什麽書,大男子主義,他媽就是被他爸打跑的。袁偉覺得我倆不可能,他比我理智,所以他早早就找了個對象,絕了他自己那點念想。我倆是我高三那年好上的,當然這個時間他不承認,他隻承認為了不讓我分心好好高考,所以他跟孫麗分了。反正我自己認為那樣就行了,我高興的要瘋了。在這期間亂七八糟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就不說了,總之後來他被我逼著承諾,隻要我考上h大,他就跟我處對象。高考出分那天,我查到分就跑他們修理廠去了,逼他兌現承諾。他這人吧,有時候也挺鴕鳥的,明知道我上h大十拿九穩了,還嘴硬,說等錄取通知書到了才算數。」


    陷入迴憶的大男孩眼中帶著璀璨的光芒,極其動人:「八月八號,那天我記得特別清楚。我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日子。我衝去他們修理廠,抖著燙金的通知書在他眼前晃,自作主張跟他們老闆請了一天假。我不知道要帶他去哪裏,我就想著這樣的好日子還上他媽什麽班?我得跟袁偉狂歡去!去慶祝屬於我們倆個的紀念日!他們老闆譚二哥也特別好,不僅大手一揮準了袁偉的假,還扔了一盒沒拆封的紅塔山給我,說小子可以啊真牛逼,名牌大學!我倆那天就跟倆傻子似的,哪兒也沒去成。我說去後海劃船,他說傻逼啊大熱天的,劃船曬的要死;我說去逛動物園,他說沒勁就那麽倆猴一虎啥的,早都看膩歪了;我說去喝酒慶祝吧,他跟看神經病樣的,說大哥你看看幾點這才九點二十!吃早飯啊吃!我們那天就在北京曬得發軟的瀝青路上逛了一天,曬的頭皮疼。我老是看著他傻笑,後來把他笑毛了,紅著耳朵耍狠,說再笑就弄死我……那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間。沒有人知道我倆的關係,任何人都以為我倆是鐵哥們兒是死黨是髮小,沒有人知道我們是彼此的愛人,是許諾要一起走下去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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