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臣隻是一介文官,實在不通領兵打仗之要領。就算王上挽留臣,臣也實在不堪領兵重用。」


    雖然宋君辭語氣恭敬而又惶恐,甚至還時不時給江鴻磕一個頭。


    可偏偏就是如此才顯得宋君辭下定了決心,辭官之意已決。


    換作平常,宋君辭哪會對江鴻這般恭敬溫順?


    男兒膝下有黃金,宋君辭輕易都是不跪人的,更遑論今天跪下去就沒起來過。


    江鴻此刻精神很是清醒,自然也明白宋君辭這是去意已決了。


    他正在心中思慮著該如何做,恰巧有太監從偏殿快步走來,附在江鴻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江鴻一聽,眼睛倏地瞪得更大了,繼而眯起一道危險的目光。


    而後小太監悄悄退至一旁,江鴻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宋君辭身上。


    眼神之中帶著深深的懷疑與探究,甚至還湧動著波譎的殺意。


    宋君辭心狠狠的一沉,微微低頭垂下眸子。


    無力地閉了閉眼皮,像是默認了這個結果。


    江鴻定然是知道了王後已經不在宮中,眼下更加不可能放他辭官了。


    而且江鴻還很有可能會懷疑王後的失蹤與他有關,也許他今日連宮門都出不了了。


    會死嗎?


    宋君辭的腦中突然閃現這樣一個問題,但很快他便又緩緩睜開了眼睛,釋然了。


    是生是死又有什麽關係?


    他在這世上已沒有了親人,沒有人關心在乎他的生死,更不會有人為他的死而傷心難過。


    死了倒好,幹幹淨淨,一了百了。


    他連活著都不怕了,還害怕死嗎?


    思及此,宋君辭緩緩直起了精瘦的腰身,挺直了脊梁骨,眉眼清冷,目不斜視地抬眸望向上方的江鴻。


    怎樣的結果,他都接受。


    江鴻眸色轉深,渾黃的眼珠反射著陰翳的晦暗,看著宋君辭沉聲道:


    「此誠清江危急存亡之際,宋卿當真要忤逆寡人之意,棄國不顧?」


    宋君辭眼底浮現出許多微不可查的細碎笑意,江鴻這是打算給他戴高帽了啊。


    這兩頂高帽,隨便哪一頂都能讓他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江鴻這話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辭官便是死路一條,你還要辭官尋死嗎?


    「臣才疏學淺,不堪重用,自請辭去。」


    宋君辭一字一句斬釘截鐵,語氣雖柔卻柔中帶剛,絲毫不給自己留有迴旋的餘地。


    而這一次,宋君辭雙眸平視前方,不卑不亢,也沒有再度彎下腰肢向江鴻磕頭。


    已經沒有磕頭的必要了,除了留便是死,總之江鴻不會給他第三條路選,何必再委屈了自己?


    「好,有骨氣。希望進了天牢,宋卿也能傲骨依舊。」江鴻怒極反笑,笑裏藏刀。


    下一瞬,江鴻便高聲喊道:「將宋丞相拿下,押入天牢,躬身自省!」


    侍衛魚貫而入,想將宋君辭拖出去。


    宋君辭單手撐著光滑如鏡的黝黑地麵,緩緩站起身,躲開那些侍衛的擒拿。


    音色清冷從容,不見絲毫慌亂,「我自己走。」


    「慢著。」


    正當宋君辭打算跨出殿門時,身後又傳來了江鴻沉抑嘶啞的聲音。


    宋君辭停住腳步沒有迴頭,隻是眼眸微眯,不知道江鴻葫蘆裏要賣什麽藥。


    莫非江鴻後悔了,不打算把他關進天牢了,要直接處以極刑?


    車裂、五馬分屍亦或是淩遲處死?


    這短短的一瞬間,宋君辭的腦海中就已經浮現了十幾種不重樣的死法,每一種都是留不下全屍的那種。


    江鴻繼續開口,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了宋君辭身上的官服上。


    「他不是不願意當丞相非要辭官嗎,把他身上這身皮給寡人扒下來。」


    「是!」侍衛拱手稱是,轉身就要去扯宋君辭的衣裳。


    宋君辭往後退了一步,淩厲的眼神讓那些侍衛也不敢輕舉妄動。


    宋君辭抬手取下頭上的那頂官帽,隨手遞給一位侍衛。


    然後解開腰帶,將丞相品級的官服脫了下來,隻剩下一層潔白如雪的裏衣裏褲。


    雪白的交領衣襟,襯托著宋君辭精緻的鎖骨與修長的脖頸,猶如一隻生來尊貴高不可攀的白天鵝。


    官服墜落在地,激起細微淺薄的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猶如一束束的金色粉末,縹緲而難以捉摸。


    而宋君辭置身於這抹金色之中,兀自踏出了殿門。


    外頭的風揚起他如墨的青絲,鼓動起他並就單薄的裏衣,尤顯得他身姿削瘦,弱不禁風。


    可這樣瘦弱的人兒,卻身姿挺拔如鬆柏,把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平穩輕鬆。


    衛瀾霆一行使了不少錢銀,打通了關係,十分順利地出了清江的都城。


    這離了都城,便不再是江鴻的地盤,他們安全了。


    王後靠坐在車窗邊,抬手掀起馬車車窗上的錦簾,望著外頭不斷倒退遠去的都城與景致,滿目蒼涼。


    王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頗為無奈地唏噓道:


    「沒曾想過,我這輩子還能離開那個如鳥籠一般囚禁了我半生的王宮,更不曾想過居然還有離開清江的一日。」


    江無虞伸手拍了拍王後略顯粗糙的手背。


    王後不同於錦衣玉食的徐麗珠,有時還要自己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粗活,手自然也就疏於保養,不似年輕時那般的柔嫩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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