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哪一種,胡姨娘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都沒法安好。


    從沉香院裏離開,柳尚義破天荒的沒有直接迴罄竹院,而是拐角進了外頭胡姨娘的小院子裏。


    那天夜裏過來天黑,瞧不仔細,如今傍晚的天柳尚義一路進去,光是院子裏滿地的落葉就能讓他眉頭深皺。


    花壇裏的樹木多久沒有修葺了,這盆子裏的花兒都不知道死了多久還沒清理,雖然擺的角落並不顯眼,但你看到了,怎麽都覺得這院子亂的很。


    胡姨娘得知他來了,高興的起身出來迎接,身上的衣服素淨極了,柳尚義看著又是眉頭一皺,渾身上下沒戴著一件像樣的首飾,隻有頭發上別著一隻玉釵。


    胡姨娘生的不漂亮,在和許氏比起來,她是不漂亮,生的周周正正,笑起來很溫婉,說話柔柔的,沒有什麽嫵媚勁兒,卻透著一股安寧的氣質,讓柳尚義不自覺的舒適。


    屋子裏也沒什麽值錢的物件,裏屋收拾的幹幹淨淨,窗台上的玉盞瓶內插著幾朵藍紫色的鈴鐺花,幾瓣的落在桌子上,窗外風一吹,飄落到了柳尚義的腳下,他抬頭正好是對上胡姨娘樸質的笑意,心念一動,兩番滋味。


    柳尚義是個念舊的人,相對來說,胡姨娘和李姨娘都是舊人,隻不過胡姨娘在這方麵更勝一籌,懂得趨利避害,也懂得為自己尋找時機,於她而言,那晚那樣的機會,這輩子能有幾次呢。


    當柳尚義問起這院子裏的伺候和主母那兒的照顧時,胡姨娘坐在那兒,把柳老夫人先感謝了一下,「老夫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夫人那兒今天方媽媽也來問候過,這兒什麽都不缺。」


    確實什麽都不缺,要過還是能過的,但若細說,那便是什麽都缺的,柳尚義對於她這種知足而樂,並無所求的姿態很是受用,環顧了一下四周,「明天差人給你添些好的,你這底下的人,也該換一換。」


    「平日裏也無人過來,不怪她們。」胡姨娘笑了笑,語氣裏沒有告狀委屈的意思,柳尚義卻硬是聽出了幾分孤單來。


    就衝著這些‘別致’的另一番體會,柳尚義在胡姨娘這裏多留了一會兒,天剛黑,罄竹院那兒的珍兒匆匆來找柳尚義,說是許氏肚子疼,怕是動了胎氣,讓他趕緊迴去瞧瞧。


    柳尚義這才匆匆離去,胡姨娘送他到了院子門口,站了許久,夜裏的冷風吹著她的裙擺,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冷。


    身後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扶住了她,「姨娘,夜裏涼,我們迴屋吧。」


    胡姨娘怔怔的看著不遠處罄竹院的燈火,反襯著她這間小院落不起眼,她想起三年前她從柳府後門被抬進來的第三天,她在那個院子裏見到了慕夫人。


    躺在病床上的她麵色蒼白,時不時咳嗽,唯有那一雙眼眸,胡姨娘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熠熠閃著光芒,很直接,但沒什麽惡意,看著她。


    她問她一個好好人家的姑娘為什麽要來這裏給老爺做姨娘,這身份上不了台麵,在柳國公府這樣的大家,她也沒有扶正的機會,在外即便是不富裕,也能正兒八經找一個,她求什麽。


    「在家中一直挑不著中意的,年紀拖大了,更找不到合心意的,老爺上門來的時候,說喜歡我。」當時的她不知生的什麽心理,覺得能被老爺喜歡是天大的事兒,就這麽告訴她。


    「他喜歡的女人多了去了。」慕夫人聽到她這麽說後笑了,那笑十分的不屑,仿佛老爺在她眼中什麽都不是。


    後來的後來,她入府半年,老爺往二房帶的女人是越來越多,她甚至能感受到,老爺是在和慕夫人慪氣,每迴吵架後老爺就會徹夜不歸,沒過幾天帶迴來了一個女子,放在院子裏,就像對待她一樣,來了幾迴後都忘到了背後。


    慕夫人的病越來越嚴重,她的一雙兒女都還很小,幼子連一歲都不到,胡姨娘記得很清楚,那天早上,慕夫人把她們都叫去了,站了一屋子,後來,留了幾個下來說話,她也留下來了。


    慕夫人告訴她,如果願意出府,她還能幫她離開。


    那個時候她已經不願意離開了,大約是覺得出去丟臉,也沒法好好嫁人,慕夫人歎氣著告訴她,如果不願意離開,就留在這裏,柳府裏好歹能吃飽穿暖過的舒坦,老爺不是絕情的人,如果有機會,就給自己留個孩子,這樣就有活下去的念想和動力,在這偌大的柳國公府裏,也不會覺得日子難熬了。


    之後,她再沒見到慕夫,半個月後,慕夫人去世了。


    胡姨娘其實很佩服慕夫人這樣的女子,雖然慕夫人是早走的那個,可在她和老爺身上,某些時候胡姨娘覺得慕夫人才是贏的那個,因為老爺永遠拿她沒辦法,就算是想留住她,最終都留不住,老爺在她麵前,永遠像個撒不夠氣的孩子……


    夜風吹的有了一絲涼意。


    胡姨娘挪動了一下步子,罄竹院那兒有傳來響動,她伸手撫著還未隆起的腹部,低頭間眼底裏多了溫柔,轉過身慢慢的踱步迴屋子。


    如今的她真的是做到了,給自己留一個孩子,這往後的日子啊,想來也不會無趣了


    許氏自然不是真動了胎氣,她不過是想讓柳尚義離開胡姨娘的院子。


    燈暖的屋內,她靠在柳尚義懷裏,柳尚義這側麵看,玉容白皙無暇,凝黑的瞳靜靜地還在滴著淚,煞是動人。


    就這麽安靜的靠著,許氏不開口說,神情裏透著委屈,半響,柳尚義歎了一聲,「我答應過你的,這件事是我惹你傷心了。」


    成親的時候夫妻之間纏綿的很,許氏耍的任何小性子在柳尚義看來都是一番滋味,那時答應下來等有了身孕他也會好好守著她,不去姨娘院子,這兩年來他確實沒去過幾迴。


    「但是雅婷,那畢竟也是我的孩子。」柳尚義頓了頓,低下頭看她淚水潸然的模樣,伸手替她擦著眼淚,語氣雖懇切卻堅定,「將來也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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