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雲皇宮,台城依舊巍峨雄壯,再華麗靡麗的外表,也隱藏不了內在腐朽的氣味。


    近些日子,梅宮的氣氛很壓抑,以往年輕活力的梅宮,如遲暮的美人沾染頹靡。


    宮內的女主人,莫相離性情變得越發古怪冷漠,她的性情不是突然大變,而是一點點的滲入人骨頭。


    她常常一身紅裙,素顏憑欄眺望,窗外那棵盤根錯節的老梨樹,一坐就是一下午,那雙麗眼裏像是深思,又像發呆,相較平常她,看似隻是沉默些而已。


    但是,她的的確確改變了,她的眼睛變涼了,像是熱戀被澆滅的蒼涼餘溫。


    當遇見不合心意的事情時,她隻是略微皺眉,眼角帶些嫌惡地淡漠,間接地提一句。


    隻是這些東西,隨著時間的積累越來越深。


    直到有一天,宮女把甜湯,不小心傾濺到她,那件皇上最喜愛的朱紅色宮裙時,她忽的扇了宮女綠茗響亮地一巴掌。


    她麵上嫌惡至極的冷漠,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莫相離不言不語地起身換了一條白裙,甚至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她的怒火比打罵還恐怖。


    那天晚上,跟花惜歡安慰哭訴了半宿綠茗,綠茗嘴裏說娘娘是不是徹底厭惡她,不然怎會連罵都沒有。


    事後,花惜歡去問用餐的莫相離,關於這件事情的想法。


    她手裏的筷子一頓,抬起頭,仿佛什麽事也發生一樣,淡淡地說道:“這事還有必要糾結嗎。”然後安靜地繼續用餐,再繼續憑欄發呆。


    她無意中,漸漸地成功晉升為,下人口中東挑西揀難伺候的主。


    花惜歡與她關係素來交好,莫相離倒是不會拿這種態度對她,隻是她變得看不懂她了。


    莫相離常常,茶不思飯不想,七魂六魄常常丟三落四,尋不到觸落點。


    花惜歡算了算,蕭景煜自上次離開梅宮後,已經快三個月,沒有光臨梅宮。


    兩個月前,高勝派人送她一紙留書,說出差約兩三月,便再也無音信,而之前常常來討教美食的先生和那位饞嘴貓子矜哥哥,也緩緩消失在她的視線內。


    梅宮變得從所未有的冷清,花惜歡看著新創的美食,被離兒以無食欲退了貨,心裏難受極了。


    她想找個人聊心裏的悶事,卻發覺得找不著人了。


    花惜歡隻覺得梅宮壓抑極了,她快被逼瘋了。


    正如現在,她端著手中被退貨的糕點,走走停停,坐在禦花園秋千上,鬱悶地把糕點,統統塞進自己的嘴巴裏,這段時間內的委屈忽然全部湧上了心頭。


    隨著蕭景煜一行人迴來,李君燁手頭繁忙的政務,終於有人分擔,可以偷出半個閑暇時間。


    不料,他酒癮又犯,饞起花丫頭釀的酒,掐指一算,師徒兩人約莫快一月沒見麵了。


    李君燁邊往後宮走吐槽著,皇帝和顏子矜兩人不夠朋友義氣,兩人瀟灑在北寒,快兩月有餘才肯迴來,把所有的政治重擔全丟給他,累的他一天隻眠兩個時辰。


    李君燁想起花惜歡那種素淨清秀的臉膽,心情漸朗,脫下這些時日地繁重地忙碌,腳下的步伐開始輕快起來,心裏盤算著讓小徒弟好好的拿美食招待他。


    李君燁路過後花園時,腳步忽的一頓,隱約聽見假山內,傳出悶悶不樂的壓抑哭聲,女人的嗚咽之聲,猶如輕撥的琴弦低啞觸動人心。


    她哭的聲音,特別有韻律,如小鹿般幽噎,又如月下鴛鴦纏綿悱惻,李君燁生平第一次,覺得女人的哭泣聲很美麗。


    他去往梅宮的腳步一轉,往假山內走去,開始想象女人哭泣下的容顏。


    那抹弓彎聳哭的孤弱身影,他極其熟悉,纖細的脊背,拉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烏黑柔軟的發絲,在日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華。


    她的纖細的身形,像是一朵美麗的清荷,在他心湖裏慢慢的抽長,綻放出耀眼的美麗。


    李君燁忽的察覺到,心裏那抹超乎普通師徒的情誼,驚慌地關在箱子裏,自欺道那不過師徒間的關心而已。


    “惜歡,你怎麽再這?”他掩飾心裏不該出現的情緒,如玉般俊麵掛出一慣的慈色問道。


    她猛然抬起的俏麵,帶著三分錯愕,六分傷心,一分來不及收拾的狼狽,晶瑩剔透的淚珠,掛在茶色的眼眸下,透著花期獨有的離愁。


    李君燁心忽的軟成一灘水,盯著她好半晌,才傻問出第二句話:“你獨自躲在這哭了?”


    她不習慣,把自己的軟肋,展露在他人麵前,她的麵上從來都是笑容滿麵,沒有會聯想到她哭泣的樣子。


    她的卑微,注定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越長大,她越發知道,兒時不切實際的漫想,不過是一場虛幻縹緲的泡沫而已。


    那個耀眼的人,從來不是她所能擁有的東西。


    花惜歡趕緊用袖子慌張地擦去淚水,吞咽下傷悲,拍拍屁股,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從秋千上站起來。


    “先生,你怎麽在這?”盡管她低頭極力掩飾,那紅紅的眼眶,嗓音裏哭腔,一時半會兒卻消磨不去。


    “自然是來找愛哭鼻子的小花貓討酒喝了。”李君燁憐愛地揉揉她的頭發說道。


    “哼,愛失蹤的饞嘴貓,今天休想喝一口酒。”花惜歡摘下他的放在頭頂揉搓的手指,端起秋千旁青瓷碗,抱在胸前憤然離去。


    李君燁長臂一撈,圈住她的脖頸,托到自己胸前,低頭討問道:“那饞嘴貓帶小花貓出宮玩耍消氣可好。”


    他的溫熱地氣息夾帶著清冽的酒香,噴灑在花惜歡的麵上,帶著親昵地邀約,她的臉一下灼燒起來,紅透如山野邊的紅花。


    他身上仍然帶著溫暖的冷木清香,花惜歡恍惚迴到曇縣與先生,整天膩歪在一起的舒爽日子。


    那時的先生,也常常愛捉弄她,左一口小啊歡,右一口小丫頭。


    宮外的世界,已經遠離她很久了,上一次出宮,還是皇上放她們出宮之際,轉眼一年快到頭了。


    她想到青春又關在腐朽皇宮裏,變老一歲,不禁心中不禁唏噓。


    “你不說話,發呆就是應了。”李君燁見她素淨的小臉,像個小老太太般感慨萬千,敲了一下她的頭,直接把人拐出了皇宮。


    花惜歡許久沒出宮,看見街上的吃的、玩的,新奇地東摸摸西碰碰,從一個沉穩的小老太原型打迴成一個三歲小孩。


    李君燁在後頭不亦樂乎地掏銀子,買下花惜歡碰過的東西,轉眼間懷裏抱著滿滿當當的物品,哪裏還有風度可言。


    “小丫頭,你慢點。”李君燁饒是身高體壯,也跟不上花惜歡如小黃鶯般活潑輕盈地步伐,吃力從荷包中掏錢買下東西,緊緊地跟上。


    花惜歡一轉頭,就看見先生竟然把她所有摸過的東西都買了,懷中堆砌起小山,吃力地保持平穩。


    她趕緊跑上前把那些東西重新放迴到兩邊的攤子上,杏眼嗔怒道:“先生,你怎麽全買了。”


    “你難道不喜歡那些東西麽?”李君燁見她又把那些東西還迴去,把銀子重新老板討要迴來,疑惑地問道。


    “先生,你到底有沒有追過漂亮的姐姐?”花惜歡鄙視起這棵千年不開花的老鐵樹。


    “你到底有沒有追過女孩子?”顏子矜歎了一口氣,把手中的杯盞放在桌子上鄙視道。


    “我——沒有,我不是追她,隻是想帶她出去散心。”李君燁慌亂地否認,把茶杯搶過來湊到嘴前,掩飾說道。


    “你啊,你啊,就是老鐵樹開花,還自欺欺人,記住女孩子是掌握在你手裏。”顏子矜在他麵前伸出手來,做了一個簡單粗暴捏拳的動作,唇紅齒白的麵上是努力表情。


    “掌握在我手裏……”李君燁疑惑地慢伸骨節修長的白皙手指,學習緩緩地握起。


    “算了,說了,你這個純情處男也不懂,唉,我的紅袖眉眉,現在生死未卜,我純潔的革命友情啊……”顏子矜俊俏的臉蛋,想到那個共生死的美女,從自己口中不翼而飛,湧上一陣窩疼。


    “你不是說她,有主了嗎?”李君燁見顏子矜仍然那麽惦記,濃黑斜臥至鬢地劍眉,微微一挑,不解地問道。


    “她未婚,我未娶,有甚麽可忌諱?我隻求與伊攜手白頭,再見一麵。”顏子矜桃花眼中湧起滿滿的細翼。


    “指不定人家姑娘早就魂歸……”李君燁還沒說完,顏子矜趕緊捂住他的嘴,沒好氣嫌棄地罵道:“烏鴉嘴!我是堅決相信我還會再次遇見她。”


    李君燁拂開他的手,偷笑著提醒說道:“我也堅決地記得,皇上讓你除上朝之外,在家禁足三個月,哪裏都不許去。”


    顏子矜捂頭慘叫一聲,深情地捂著胸口,控訴說道:“鶯鶯、燕燕們,見不到我是多麽的可憐?”


    蕭景煜跨進門來,勾起嘴角不善地說道:“誰叫咱們的顏丞相英雄救美,風流地惹得一身傷,偏偏還叫韓卿救你迴來,還賠了我一顆解藥,這筆賬可清清楚楚地記在我腦子裏。”


    “哈哈哈……”李君燁毫不客氣地爽快取笑。


    蕭景煜坐下身子來,顏子矜討好地給他倒了一杯熱茶,企圖讓皇帝減少禁足期限。


    蕭景煜這些時日,腦子裏時常盤恆著,醉仙樓見到韓卿所說的話,以及反常的性情,於是,開口問道:“君燁,你可知道有什麽辦法能讓男人轉性子喜歡上男人。”


    此話一出,李君燁和顏子矜俱驚,慌張地問道:“景煜,你喜歡上哪個男人了?”


    他們不是驚訝他喜歡男人,而是驚訝他喜歡哪個男人,生怕他又禍害了哪個好男兒。


    他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蕭景煜,過去那三段的渣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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