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杵在門口做什麽?”


    顧憐又沒辟穀,幾天的昏迷滴水未進讓她簡直是口幹舌燥,把桌上放的茶水喝了個幹淨:“還有,城中的情況怎麽樣了?”


    “隨便扯條狗來都比你好。”白蒼先是刺了她一句,然後才說:“窮極宮的人來了之後姓蕭的就帶著鬼族跑了,城中邪穢被清幹淨重歸於安寧,他們處理好那些修仙者的後事之後,便開始談起城主之位一事。”


    顧憐眨巴眼:“師姐要繼往城主之位了?”


    “是啊,”白蒼譏諷地扯唇,“過幾日就要舉行大典了。怎麽樣?你的那位師姐對你可謂是既上心又好。”


    現在的白蒼火氣大得嚇人,顧憐坐在桌前支著下巴看著他,想明白了什麽:“所以你守在門口是在攔著他們。”


    她的口吻肯定,白蒼頓了一下後理直氣壯地問:“怎麽,不行?”


    “行行行、肯定行。”顧憐連忙應,“爺,你開心就好。”


    白蒼瞪了她一眼。


    顧憐真是又無奈又好笑。


    “你讓他們進來吧,”顧憐說,“我有事情要跟他們說。”


    白蒼不為所動:“說什麽?著急這一時半刻?”


    顧憐點點頭。


    白蒼沉默著盯著她。


    顧憐就笑了,牽得胸口有些疼,她把笑壓下,然後說“:我覺得我應該知道山主在哪兒了。”


    顧憐猜得沒錯,屋外頭被白蒼和慕容詳這兩位爺攜手攔了一堆人,他們一個提供武力一個提供口舌之爭,配合得刀槍不入。


    比如說這會兒——


    慕容洋坐在門檻上支著腿渾身上下吊兒郎當那股勁,張口就來:“幾位師伯跟那位長老,看在我師父的麵子上我才這樣喊你們,我這人不講理,可不怕你們的修為有多高,家底有多厚實。我師父一心幫助你們甚至是拿命去拚的程度,我知道你們是為了守城,但那又怎樣?你一城人的命是命我師父的就不是了?憑什麽把她蒙在鼓裏?”


    慕容詳看著謝霜,頭一迴對她沒有尊敬:“謝師伯,鬼君是為了你謝家那個什麽破陣,鬼君什麽瘋樣你不是不知道,憑什麽斷定他不會傷了我師父?還有一開始我師父出城,迴來你就打她,你怎麽不猜猜她出城是為了什麽?”


    他又轉向薛絕和封雙無他們:“我如果記得沒錯的話,謝師伯動手時,大師怕你旁觀,三師伯你等事了了才噓寒問暖——”他翻了個白眼,吵吵嚷嚷大聲說,“現在來湊什麽熱鬧?是不是還想我誇你們一句‘呦呦呦,真是師兄妹情深呢’!要不要臉!”


    慕容詳天不怕地不怕一般什麽都敢說,簡直就是尖酸刻薄,一說就連口氣都不歇地扯一大串讓人插不進半句話,他話中的意味明顯,說白了就仨字:不給進。


    他知道他們有他們的理由,但是在他慕容詳這兒站不住腳,他慕容詳從來不聽所謂的“理由”。


    他隻看到他們傷了他的師父。


    本來他就是因為師父才跟他們有點尊敬的。


    慕容詳幾乎給謝霜他們懟得啞口無言。


    謝霜自認理虧,自己行經有失,但她到底是想見顧憐一麵同顧憐告罪認錯,慕容詳的話中字句戳她心窩,她張了張口:“我……”


    “我不聽,”慕容詳油鹽不進,“你們去給我師父跪下磕頭認怕去吧,免得你們大半夜睡不著,腦子裏都是我的話”


    “……”


    慕容詳現在強得可怕,他還要說什麽,身後有人喊了他一聲:“慕容詳,吵死了。”


    慕容詳迴頭看過去,白蒼拉了拉衣領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眉間的不耐與煩躁之色明顯,他悶聲說:“她有事跟你們說。”


    “全都給我進來。”


    謝霜、薛絕、封雙無、白離將鶴。


    顧憐看著走進來的這兩人二妖,一時之間有些沉默,這個場麵怎麽那麽像幼兒園小朋友犯錯了來排隊認錯???


    這個想法才剛冒了個頭,就被顧憐掐斷了。


    想不得想不得,太嚇人了。


    顧憐並沒有束發,墨發搭在肩頭,傷勢未愈她麵色蒼白,開口之前習慣性地輕咳了一聲:“那什麽——”她才剛開了個頭,就見謝霜將袍一掀,當即就要跪下。


    啊啊啊媽耶!!!


    顧憐給嚇得一激靈,連忙驚恐又手忙腳亂地勾著紅線纏住謝霜的胳膊,將她給提了起來。


    謝霜難免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顧憐。


    顧憐猛地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沒跪成功。


    她一口氣還沒鬆到底,抬眸就看見他們幾個差不多如出一轍的愧疚或自省的神情。


    “……打住,”顧憐冷靜開口,“什麽話都別說,不許跪下也不許擺出認錯的神情,我現在不需要。我找你們是我有事兒要說。”


    她都可以想象到,如果讓他們真開了那個道歉的口,能耽誤多少時間。謝霜和薛絕對視一眼,封雙無看不懂顧憐地動了下指尖。


    “首先,”顧憐豎起一根手指,“城主繼位大典我不參與,我要迴扶光派明天或者後天,最好明天就走。”


    此話一出,屋裏的幾個人都是一怔。


    謝霜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行!你的傷勢未愈……”


    “三日前,我也是傷勢未愈。”


    顧憐晃了晃手指:“師姐,在這個理由上,你站不住腳。而且這也不是理由。”


    謝霜啞然。


    她不說緣由,封雙無便主動沉聲問:“你迴去做什麽?”


    顧憐看向他,“就是你想的那樣,我要迴去找刻不求。”


    封雙無自然是想起了當時他們相談時她所說的“對付二長老”,神色一時之間有些意味不明。


    顧憐卻看也沒看他一眼,因為疼痛而緩了兩口氣才接著說:“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我此番來醉花城是為了幫忙,既然這忙也幫完了,不論其中過程如何我在乎的不是很多。你們認為自己有過錯,我攔不了但不要把這份自責擺到我的麵前,我明確地說明,我不計較,我說過了,能幫到你們我很高興,至於你們如何作想我不想知道。如今事了,我能負傷幫你們也就能負傷去做我自己的事情,刻不求需要我,我得迴去。這是通知,而非詢問。”


    終於將話說完,顧憐碰了下茶杯才想起來茶水沒有了:“好了我說完了,師姐你們先去忙你們的?畢竟即將舉行城主繼位大典,你們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想和白離長老聊聊。”


    白離將鶴從始至終都沒吭聲,現在聽了這話,它才抬頭看向顧憐,雖然說是要單獨聊聊,但實際上謝霜他們出去後,屋裏除了他倆還有白蒼跟慕容詳。


    慕容詳左看右看,明知故問地指了指自己:“師父,我要出去嗎?”


    “老實待著吧你。”顧憐心累地說。


    看剛剛那幾個蔫兒了吧唧的模樣,她不用猜都知道那是讓小詳子的三寸不爛之舌給懟蔫吧了。


    慕容詳“嘿嘿”一笑,拖了張椅子來坐著:“師父你最好了!”


    “那就‘最’著,”白蒼踢了他一腳,“去弄杯水來。”


    “啊?”慕容詳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又站起來拎起茶壺,“好嘞。”


    等慕容詳屁顛屁顛地換了茶迴來給顧憐倒上一杯,顧憐解了渴後才開口說:“白離長老,我隻想問您一個問題。”


    白離將鶴先頷首,然後道:“你可以直接喊我白離’。”


    顧憐當作沒聽見,和白蒼對視一眼後,問道:“山主是否還活著?”


    白離將鶴頓了一下。


    這幾日魏宮主一直都沒離開醉花城,他像是在等著什麽。


    承運客棧內,


    陳有椒自己跟自己下棋,下了幾天都下得又膩又心煩,幹脆將棋盤掀了去拋棋子玩。玩了一會兒,他扭頭看向一旁靜坐飲茶的魏宮主,看了一會兒後歪歪頭:“師父,你在等誰?”


    魏宮主無奈道:“你既己猜到,又何須再問?”


    “什麽呀?”陳有椒半真半假地說,“我不知道。


    他擺明了要魏宮主自己說。


    魏宮主就輕歎一聲,道:“扶光派遞來有關詭仙一事不得知其真假,但依你言行舉止與月應之言,瞧得出顧小友同詭仙有一道姻緣難解,既如此,那便該是同她談談。”


    陳有椒又問:“師父既然知曉他們之間有姻緣,難道就不怕她誆你嗎?”


    魏宮主:“她若有那個意思,便不會舍命護城。”


    陳有椒恍然大悟,然後攤手:“聽不懂。”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魏宮主將茶盞放下,茶水晃蕩出細微的漣漪水波,他看向門口:“顧小友,你來了。”


    魏宮主話音剛落,門扉就被人輕叩兩下,然後打開了,露出顧憐蒼白的沒有什麽氣血的麵容:“魏宮主。”


    魏宮主朝前麵的位置做了個“請”的動作。


    顧憐走過去,陳有椒挑了挑眉很驚訝地說:“哇,顧小師姐,還活著呢?”


    顧憐沒搭理他。


    顧憐先向魏宮主虛行見禮,這才在他的對麵坐下了:“魏主知道我所來為何。”


    魏宮主點了點頭,看見顧憐的這個反應就知道詭仙就在扶光派這件事情是真的,他斟酌片刻,然後道:“除邪穢的折書是在一月前遞到窮極宮中的,我被醉花城一事耽誤腳步暫且去不得,但是想來其他掌門、宗主——”


    “眼下已到扶光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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