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進入城門,慕容詳還在那裏等她。


    “師父!”


    看見顧憐,慕容詳就站起來搓了搓腿,然後就往她跟前湊:“師父你可算是迴來了!師父我跟你說,剛剛謝師伯巡城經過差點就發現我了,我都想好怎麽樣用我這三寸不爛之舌混過去了,但是小芽來了。小芽居然在誒!師父我……嗯?師父?”


    慕容詳說到一半發現顧憐不吭聲,他停下來,伸手在顧憐的麵前晃了晃:“師父你怎麽了?那鬼君欺負你——你受傷了?!”聞見空氣中那淡淡的血腥味,顧憐從那黑暗中走出來,他看見她衣衫上的血後神色猛然一變。


    慕容詳嚎的那一嗓子沒注意聲量,顧憐“噓”了一聲:“小點聲。”口吻之中已經聽出來有些虛弱。


    “都受傷了你還管別人能不能發現,”慕容詳不滿地哼了一句,然後忙不迭去扶住顧憐,“師父我扶你迴去。”


    顧憐被他架住手往肩上搭,自己的確是有些疼得虛,也就沒拒絕:“你剛才跟我說什麽來著?”


    被扶著往前走,顧憐慢半拍地沒反應過來:“師姐?”


    “先不說這個,”慕容詳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你還是先跟我說說你怎麽受傷的吧。”


    顧憐看了他兩眼。


    慕容詳低著頭,下頷緊繃,一副絕對不看顧憐的模樣。


    於是顧憐就沒忍住笑了。


    這小子心裏頭氣著呢。


    不過才笑了兩下,牽到傷口又給她疼得“嘶”了一聲:“咳。”


    慕容詳:“……”


    “我就想不明白了,”慕容詳氣結道,“師父你自己也不弱啊,又有白蒼又有錢輩的銅錢,實在打不過就把銅錢丟出去,為什麽還能讓自己受傷?”


    剛才在陰影裏幾乎是連人都看不清的,這會兒走到了明處,慕容詳才看清了她衣衫上的血跡,那一大片濡紅,看得他刺目,


    “別氣嘛,”顧憐還有心思安慰慕容詳,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我本來就有事找他,下手太狠反倒不好。”


    就因為這個,白蒼還氣惱地躲起來不搭理她。


    慕容詳猜到了,嘀咕一句:“我要是白蒼,我也不搭理你。”


    顧憐:“……”


    “那錢輩的銅錢呢?”慕容詳又問,“錢輩的銅仁錢不是一直保護你嗎?”


    “他那邊有事,”顧憐說,“情況不明,我不能讓他分心。”


    “……”


    慕容詳沉默須臾,然後悶聲喊:“師父。”


    顧憐:“嗯?”


    慕容詳:“你惜命一點好不好?”


    顧憐愣了一下。


    兩廂沉默許久,慕容詳在那一句話過後就什麽也沒說了。


    顧憐其實想像以前那樣打著哈哈就過去,但她大概能猜到慕容詳是為什麽忽然這麽說,因此隻是摸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顧憐是住在城主府那頭的,但現在她半身的血,在如何進去這件事情上頗有些犯難。她頭疼了一會兒想起來什麽,問道:“你還沒跟我說,師姐怎麽了?”


    再走一段路就到城主府了,這一路上小心避開了行人也就沒碰上過, 慕容詳餘氣未消,悶聲說:“就我在城門等你那會兒,謝師伯巡城經過差點發現我了。”


    顧憐:“然後呢?”


    “然後,”慕容洋察覺到什麽,抬起頭往前看,隨後沉默了一下把話接著往下說,“然後剛才沒發現我不知道,現在是逃不掉了。”


    顧憐:“……”


    顧憐也跟著往前看,看見那一抹白衣後,就沉默住了。


    “那什麽……”顧憐把手從慕容詳的肩膀上挪開,勉強站直後清了清嗓子,朝站在對麵的人一笑,“師姐,晚上好啊。真巧,你也出來看月亮。”


    她的臉上還有傷口凝結的血跡,麵色蒼白,這一笑中無不淒色。


    謝霜看著她,一時眼底神色複雜不清。


    過了良久,謝霜才歎了一口氣。


    屋內。


    燈蟲飄浮著散發出柔和的光,幾盞燭燈點起,空氣之中摻著無法忽視的藥味,在桌前,顧憐跟謝霜相對而坐。


    謝霜湊近了低下頭為顧憐給臉上的傷口上藥,她低著眼簾,睫毛在眼投出一小片陰影,看不見她眼底的情緒。


    顧憐……


    顧憐不敢吭聲。


    早先封雙無就提醒過她了,她心有所感所以就想著自己悄咪咪地出去,結果現在倒好,直接被抓了個正著,那身上的傷藏都藏不住。而且她很明顯地看得出來,謝霜在生氣。


    顧憐的思緒飛轉,都想一把鼻涕一把淚直接把鍋全甩到蕭九身上了。


    “師姐……”顧憐弱弱地開口。


    謝霜的動作頓了一下又很快恢複正常,淡然說:“頭一迴瞧見你有這般心虛的模樣。”


    顧憐噎了一下。


    壞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顧憐滿腦子都是這倆字,心裏欲哭無淚,以前的師姐從來不是這個態度也從來不會噎她的啊啊啊啊啊——


    顧憐把嘴一撇,拉聳眉眼:“師姐……”


    她這般委屈的模樣,讓謝霜的動作真正頓住了:“……”


    謝霜一抬眸,就跟顧憐對上視線。


    顧憐揪住了她的水一小片衣角,仰著臉著人再加上她臉上的傷,既委屈又可憐兮兮:“師姐,對不起。但我跟鬼君真的沒有什麽關係,我來醉花成,隻會是為了來幫你,師姐,你信我,我是你這邊的人。”


    “……”


    謝霜沒有吭聲,又重新垂下眼簾,沉默著幫顧憐上完藥,於是又是片刻的安靜。


    謝霜去將藥放好時,顧憐坐在椅子上看著她,頭一迴在心中產生了一種類似於無措的情緒。


    但凡換個時間、換個地方,顧憐就會像以前一樣賣乖撒嬌地跟謝霜討巧認錯,可是現在就是時機不對。


    謝城主的死,醉花城的生,城主之位的空,全都落到了謝霜的身上,她扛著天大的壓力與責任,足以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偏生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本該做她後盾的顧憐又與鬼君有著說不清的關係。


    顧憐於現在的謝霜而言,是隱患。


    顧憐低眸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邊有常年握劍磨出來的繭,她不由得因此有些懊惱,都怪她自己太心急了,應該先跟師姐好好談談的。


    深吸了一口氣,顧憐站了起來:“師姐。”


    謝霜沒迴頭:“你腰上的傷才包紮好,不要妄動。”


    “蕭九於我而言有用,加之他確實難殺,因此我不會對他下狠手。”


    謝霜的動作停住了。


    顧憐接著往下說:“關於蕭九,我確實跟他私下會麵多次,但更多時都會大打出手,他有他的行事準則,而我也有我的行事標準。我需要很多助力,我需要很多幫助,隻要那人對我而言有用,且並從未真正傷害於我,那他的性命我便不會去動,任他是非善惡。巧得很,蕭九符合那個標準。”


    謝霜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指尖,仍舊是沒有說話。


    “從前不說,是我不想師姐擔心抑或是……厭惡我。”顧憐說的時候頓了下但又很快將話接上,不可否認她極為喜歡這位師姐,但現在似是該將話挑明了。


    “師姐,”顧憐說,“我確為一位大逆不道之人。


    她身為名門正派之徒,卻睚眥必報,但凡犯她者不論善惡她皆刀於劍下;她私會鬼君手下留情,為後來種種留下隱患……


    諸如上述之事。


    她在他們眼中,便該是一位大逆不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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