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宣,你隻要記得,真有喪屍圍城的那一天,那個,肯定不是我。我,陸小簡,是個跟誰有仇,就找誰算的人。”


    他看著我,眼中一絲釋然,隨即轉為嚴肅,聲音中卻透露出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


    “我相信。但是你也記住,陸小簡,官方這邊,無論發生什麽,隻要我在,我會盡全力護著你。同樣也會在你變成不是你之前,結束你。這是我的承諾!”


    我靜默地看著他,這個第二次見麵就表現的和我“熟悉的很”的人。直到今天,我從他身上確定了“人類”對我的真正看法,真正態度。無意怪他,利用價值的存在,保障了彼此“合作”的堅實與否。若我一開始便是個普通喪屍,就算是老爹,且不論他自己到底怎麽想的,能力上也死活保不住我。就像舅舅,表哥無力護牠,我也無力將牠帶在身邊,隻能用我想得到的、做得到的方法,去做一些嚐試性改變。


    點點頭,轉身走向了軍車。看著我的背影,馮宣輕輕地歎了口氣,同樣默然地跟著走了過來。


    安頓好李老頭兒,迴到頭車,拉開後車門,看也不看屠敏,抓過自己的步衝迴到副駕。仗著個子不算高兩腳架在窗上,抱著步衝壓低帽簷,拿出一副我要打盹兒不要打擾的態度,等著馮宣開車。


    車輛依舊行駛在新生密林邊緣,高大而茂密的樹林,將本就不多的建在路邊的店鋪、公廁,或用根係頂得建築翹起斷裂。或幹脆用新發的枝幹拱進建築,從屋內發展直衝天際,任腳邊散落一地原建築的殘骸。至於現在樹林裏麵原本的小工廠、小單位、小小的城中村,都已經在樹木全部發展起來前,或搬走、或遺棄,從樹木的邊緣處往裏看,隻能偶爾在陽光照到的位置,看到一點建築的殘跡散落、堆疊在巨樹的根部附近。


    “你說,古城裏主要的曆史建築,竟然都還沒有受到這樣由內而發的傷損,真不知是該謝上天還是敬古人。


    城裏城外那些離人太近的新生林子,該砍還是早點組織人手砍了吧,反正快冬天了,正好晾幹了燒柴用。不然,等下一代種子想找地兒發芽時,要是像過去的楊柳、外來的懸鈴木,種子不知會飄落到哪裏。一個打盹兒,再變成不可控的怪樹什麽的,就好玩兒了。”


    “你不喜歡京城,就留在這裏,不好嗎。大家都很喜歡你,欣賞你。這裏也很——清靜。”


    聽到馮宣“任性”的、“不負責任”的提議,我將頭靠在椅背偏向他,嘿嘿哂笑:


    “馮毅‘護不住’我,宋峋也不能完全‘護住’我。做為一個地方營地的行動隊長,你覺得你能抗幾波上麵和周邊來的‘命令’和‘要求’?我隻是說實話,沒別的意思。畢竟人,是活在人群中的。是吧!”


    看著他沒了表情的側臉,我一邊嘿嘿笑,一邊轉頭衝向窗外: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走在無垠的曠野中


    淒厲的北風吹過


    漫漫的黃沙掠過


    我隻有咬著冷冷的牙


    報以兩聲長嘯


    不為別的


    隻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我就是那孤狼!你們哪天惹我翻了臉,噢嗚!剝皮拆骨,大刑伺候!嘿嘿嘿嘿!”


    “狼?沒聽出來。說狗娃子都差強人意!你聽過小獵豹的叫聲嗎?剛才就是。嘿嘿嘿嘿!”


    撲哧一聲笑從後座傳來,我動也沒動,隻把眼睛掃了一下後方。看到屠敏咬著嘴唇,扭過頭裝著沒事兒一樣繼續拍攝窗外。樹林一時不敢隨便進,但自樹林傳出的帶著淡淡的草木香的空氣,又讓人感到浸入心脾的舒適。甚至有那麽一點點,真的隻是一點點催人欲眠的氣息,不時飄蕩出來。馮宣小心翼翼地駕駛著車輛,唯恐驚擾藏在這寧靜樹林中的,什麽不可知猛獸。


    猛吐一口氣,摘下帽子,自然地學著宋峋捏著帽簷,用魚際使勁蹭了蹭被勒了半天的額頭。戴好帽子,抓過對講:


    “小吳,你們把窗關好,做好提速準備。我要探一探這樹林裏會有些什麽——”


    一隻手搶過對講,馮宣有些惱怒:


    “你為什麽擅自行動!”


    “我們是來做什麽的?秋遊?欣賞秋景?你這樣怎麽知道林子裏有什麽?安不安全?想讓變異獸來找你?你又沒進入它們的領地、侵犯巢穴。不是餓到極致,傷到快死,捕食你純粹是浪費體力。但是,你巡視的目的,不就是為普通人也可以順利上路的嗎。”


    “這個方向,再往前走一點,如果沒被樹林堵上,就可以轉迴大路,直接迴城了。要是堵上了,咱們就調頭。今天先這樣,把李老安頓好。而且,還帶著屠大夫呢。”


    “敢情咱們是陪人家來采風的?要是不能‘出危險’,就該在城裏呆著,別出來當掛件兒。還得時刻‘揣兜兒裏’。”


    “砰砰砰砰——”幾聲槍響,在靜謐的樹林中隱隱迴響。我和馮宣同時迴過頭,看到屠敏雙手持著把秀氣的小手槍,正轉過頭瞪視著我們:


    “我不是累贅,別以為隻有你們會用槍。我是你的主治大夫,你要是被咬得要死了,還得我給你縫。”


    我真的不想理她,非常不想理。一個讀了幾十年書的人,竟然連最基本的道理都搞不清楚。我一邊從馮宣身上摘了兩個步衝彈匣,一邊將自己兩把手槍調整好,檢查了身上原有的四個手槍彈匣,兩個甜瓜,胸前掛好了自己的步衝。打開了車門,一腳踏著向下的步梯,一手撐著車窗框,另一手摸向大砍刀。一邊仔細的感受著樹林裏傳出的各種氣息:


    “馮隊長,你做好提速準備。要是我跳了車,你就立刻往迴開,不要管我在幹什麽。你們快點離開,我可能更方便些。”


    轉臉看著屠敏:


    “我們做事,不會強迫別人替自己擋在前麵衝鋒!今天,你要不是意圖先拿到甚至全部占有變異獸,你不會跟出來。別把自己說得那麽坦然、有用!”


    好像靜了一個世紀的樹林,終於有了反應。


    娘希匹的,小型鼠潮!小如金毛的、大如藏獒的,白的、灰的、黑的、黑白間色的、黃黑間色的,長尾巴的、短尾巴的、無尾的!這麵積不算很大,陽光都曬不進去的樹林,竟然被老鼠“善加利用”,大量的鼠洞藏於其中。怪不得,那些軟軟的藤蔓都沒能借到這些巨樹的光。樹下那麽大的地麵空間,都沒有其它動物敢隨意穿行。


    伸手搶過對講機:


    “開車!跑吧!隻是驚動了它們,沒有實際衝突。你們沒有危險盡量別開槍傷著它們。跑出它們的領地就好了。”


    我拉上車門,把砍刀扔迴後座位置,抱著步衝,探頭緊盯著後麵湧出鼠群。


    “你為什麽不去殺了它們?這麽大的老鼠,以後普通人怎麽走路?”


    “傻叉沒資格說話!你招來的,你去啊。想讓我給你弄幾隻來?歐陽褚都不敢這麽想!他至少得讓宋峋出麵幫著他求我。”


    “我、我舅舅才不會求你!沒他,你早被那幫人拆碎,死得不能再死了!”


    隨著急馳的車子,我們的身軀也顛簸著,駕駛艙裏一時的靜默。


    “你舅舅肯定不會、不敢這麽想。他於我有幫助,但不能算有恩,他清楚的很。哪怕以前也是他在支持馮毅,但那天是他把我從老爹和馮毅手裏強行帶走的,也是他把我交到那些‘科學家’手裏的。當然,不論為了什麽,最終是他製止了那些人。但我,我這個於他有用的個體,也讓他所屬的勢力,重新占領了上風。所以,你,你這個個體,在我這兒,沒有資本、沒有底蘊驕傲。更沒有讓我感激而處處忍讓維護的義務。


    你還是重新考慮一下,是留在這兒繼續做個合格的‘主治大夫’和‘生活助理’,還是讓你舅舅早點調你迴去。畢竟歐陽褚派你出來,是因為他有一個‘大項目’要盯著,脫不開身。那個項目,不吸引你嗎。”


    我並沒迴頭,直視前方,帶著自己也不懂的失落心情。其實從馮毅開始,不,從老爹開始,我就做好了與所有人不是一個陣營的心理準備。剝開所有包裝,那不過像是薄薄的一層高梁飴紙,有點甜味,有些體積,但你吃時會粘在舌頭、牙齒上很難下咽,咽下去也不會帶給你一絲的飽腹感。但周圍人都說你吃過了!


    “小吳,我把車靠邊一點,你們趕上來,走前麵。”


    馮宣又從我手裏拿走了對講機,拿時還用手背重重的壓了一下我的手,讓我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抬眼看向側方的倒車鏡,老鼠基本散了,剩下二、三十隻敖犬大的老鼠還在不放棄地追著車子。翻眼看了一下馮宣,知道這家夥想逼我動手了。嘿嘿一笑,俯身過去,伸手將馮宣腰間的皮帶解開抽了出來,在馮宣的“哎哎”聲中、在屠敏瞪圓瞪裂的眼神中,打開車門鑽了出去,站在下車梯上穩定了一下身體,一步踏過後車門梯甩手關上前車門,伸手抓住車箱幫沿,單臂稍稍用力將自己翻上車箱。


    一切照舊地將自己用皮帶圈在車箱欄杆上,看著因為馮宣減慢了車速已經幾乎追到車邊,似乎一個跳躍就可能上車的巨鼠。這麽大個兒,因為是老鼠才顯得這麽醜、這麽惡心的嗎?


    “砰、砰、砰、砰——”這次我是一槍一個的點名老鼠的眼睛、鼻頭,過程不免有了點點的得意。自從末世開始,自從摸到槍,我的槍是越發的精準。敲敲車窗,屠敏的臉出現在窗口,傻呆呆的看著我。


    “開窗,讓馮宣停下,倒車。你把刀遞給我。”


    看著她還是發呆,我用點力敲敲後窗。ci!窗裂了!


    真是累!越帶不動的人越是事兒多!真是累死人!


    “馮宣!你停下,倒車。把刀遞給我。”


    看著馮宣一邊倒車一邊對屠敏下著指令,屠敏才剛醒了似的,拉開後窗,搖晃著身子扶著前座椅弓身站起來,將大砍刀拖來,幾下掙紮將刀把勉強伸出窗口一點。我伸手握住刀把,將刀身轉個方向,鋒口避開屠敏將刀抽出窗來。轉身最後一瞬,看到了屠敏眼中的突然醒悟和後怕。


    “還不算笨到極致!不算冷到極致!”


    我一邊嘟囔一邊拎著大砍刀,解開綁縛著的皮帶,“啪啪”兩聲抽在欄杆上,幾步跨到車尾:


    “停車!”


    嗄的一聲車子停住了,一個單手跳我跳下了車子。向著一路上幾隻還在掙紮的變異鼠們走去。


    “留活的!留活的!”


    屠敏又恢複了她的“本性”。推開車門就要往下跳。後麵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了她,將她強行拽迴了車內。不想聽馮宣如何“教育”她,我把刀扔迴車上,拔出手槍,對著幾隻還沒死的變異鼠的眼睛,帶著自己明了的心情,一槍一槍地了結了它們的生命。


    招招手,馮宣繼續一點一點的向後倒車。每倒一些,我就把地上的鼠屍扔上車子。收了近十隻鼠屍後,看著前麵遠方已經被鼠群再次追上拖走的鼠屍。我轉身上了車:


    “快走了。不能再揀了。”


    “你幹嘛殺死它們?活著更有用,更有研究價值!”


    屠敏抓著椅背,衝我喊著。


    “想做什麽,自己去做好了。抓迴來,你抱著?ci,還是活得現實點吧!”


    在馮宣又將車速完全提起後,我將腳再放到了窗上,抱著步衝繼續“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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